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165)

杨逸之看着他,渐渐地,心中有了一丝释然。他虽已顿悟,但茫茫尘世间,却唯一余下一件事,让他无法释怀。

于今终于也有了答案。

--原来,他的灵魂并不需要他来拯救。

他相信,在那一刻,卓王孙的心也已顿悟。

只不过,他们悟到的是不同的世界。

如此,便好。

杨逸之点了点头:“保重。”

他转身,白衣在风中扬起,仿佛钻进了风做的鸽子。随着他的脚步,似乎有一道光明照亮迷离的类烟雨。

渐渐远去。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

从此,诸神寂静,将魔王留在孤独的人间。

冈仁波齐峰中,波旁玛措湖畔。

山似圣剑,湖如新月,簇拥着传说中神明的天堂,乐胜伦宫。

巨大的穹顶已在数年前的一战中破碎,只有描绘着诸天星辰的巨柱仍傲然向天,仿佛在上古天战中死去的巨兽,犹自向天怒吼着,要用这狰狞的骸骨,一根根插破天幕。

清晨的阳光从穹顶的空洞中投下,在大殿上洒下琉璃般的七彩光晕。让这恢弘而荒凉的神宫,重新变得圣洁。

一大群红衣喇嘛跪在穹顶下,层层叠叠,围绕成一个巨大的圆环。他们虔诚地跪拜着,手中持着法器,口里吟诵着梵唱,他们的红衣在阳光下是那么鲜明,仿佛日轮在镜中的倒影。

红色日轮中,却有一点夺目的白。

白衣女子跪在圆圈核心,手中握着彩色的流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地面,目光是那么专注,只有在极盛的阳光下,才能看清,微尘般的沙粒透过她的指间,无声流泻在大地上。

她身下,展开一张巨大的沙之彩图。

这是坛城沙画,亦名粉彩之曼茶罗,繁华世界不过一掬细沙。绘制坛城,是印度与藏传佛教重要的法事。在场的每一位喇嘛都明白其中的精妙与辛苦。往往要上百人,呕心沥血,历时数月,才能缔造出一座沙之世界。

但,这一次,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敬畏。因为,从两千五百年前,佛陀带领弟子制作第一幅开始,世间绝没有哪一座坛城沙画,有过如此巨大的规模。

图卷恢弘壮丽,金碧辉煌,铺满了整座乐胜伦宫。所用彩沙如恒河之沙,不可以万亿计。若不是亲眼目睹,绝难想象那些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流沙,竟能如此生动地描绘着世间的宇宙万物我,芸芸众生。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要耗尽万千岁月,才能画出大与小、盛与衰,生与灭,芥子与须弥。

坛城一共分为三层。

外围是诸天星辰,日升月恒。

中间是人间万象。沙粒缓缓流泻,千丝万缕,在她手中绣出城镇道路,楼台亭阁,依稀可以分辨出青苍草原、五色花海、皑皑雪山、浩瀚沧海、莽莽丛林、昏黄废城、荒凉古墓,还有三连城、幽冥岛、曼茶罗阵……

还有,烟雨凄迷、雕楼玉栋的武林传说--华音阁。

坛城核心处,则是最为辉煌的天上境界,描绘出一场盛大的诸神之宴。

地涌金莲,天雨香花,霞光万道,玉马金堂。诸天神佛显大欢喜,极乐世界大放光明,正是琉璃世界,清净无尘。

迦陵频迦鸟儿,在枝头展开了柔软的金色羽翼,快乐而清脆地吟唱。

阿修罗族的王子身着盛大冕服,斜倚在洁白的石座上,英雄的面容上透出阳光的温暖。

佛陀站在花海中,慈悲微笑,掌心轻轻托起一只受伤的紫蝶,看着它徐徐展翼。

黑裳如云的女神放下了宝剑法器,现温柔之相,在白玉花栏前照料着诸多花之精灵。

鸢尾与金盏。优昙与雪莲。

稍远处,飞仙往来,璎珞垂地,大地开满鲜花。铸造女神面容专注,在火光中锻造出精美的酒器;乐之女神抱着琴,为前来赴宴的异国帝王奏出悠扬的琴音。眉间有半月印记的天女面含微笑,守候着梵天大神的车驾……

画面定格的那一刻,似乎有悠扬的钟声传来,诸天神佛都停下了动作,将目光投向大厅中间的两张王座。

日与月,生与灭。

左面王座上端坐着世界的创造者,万神之始的大梵天。他身着洁白的长袍,接受着诸神朝贺。他白色的法袍一尘不染,他的容颜清明如月,他额上有璀璨的神光自梵天之瞳中发出,宝相庄严,不容谛视。

只是,当他偶然望向身侧的王座时,目光中却有了一丝惆怅。

右侧的那尊王座上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流沙之画栩栩如生,仿佛透过画面,还能听到那诸天梵唱,身染馥郁檀香,感到那诸神回归的大欣喜,大敬畏,大庄严。

小心翼翼地,白衣女子将最后一粒流沙放在画面中民。这个灿烂的世界完成了最后一笔,顿时有了生命。数以亿计的流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也在唿吸、流动、衷心地赞叹着人世间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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