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天都(华音流韶系列1)(19)

“在临行前,我带她来到这里,只为祈求无所不能的神明,给她一个祝福。”

他恭谨而郑重的祝念着,仿佛真的是一位祭祀,在婚礼举行前来到神圣祭坛,为公主祈求神的赐福。

只是,他的语气中却满是戏谑与讥诮。

他挑衅地看着杨逸之,一心要从他眼底搜寻出压抑最深的痛苦。

杨逸之沉静的眸子中泛起万道涟漪,却又渐渐平复。

重劫手上突然用力,强迫相思仰起头。他躬下身,嘴唇几乎要碰到了她的耳垂,但目光却依旧只注视着杨逸之,一字字道:“请,你,祝,福,她。”

杨逸之眸中的光芒变化,渐渐的,褪去了红尘的喜怒哀乐,变得宁静而高远。

突然,他抬起头,迎着重劫的目光,沉声道:

“我祝福你。”

重劫皱起眉,似乎感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一道璀璨的月华从长天陨落,猝然击在他眉心处!

面具破碎。

夭红的鲜血溅开一线,将那张苍白如瓷偶的脸完全沾染。

这光芒是如此清空,高华,仿佛初秋的第一缕月光,带着淡淡的新凉;却又是如此强大,瞬间便已渗入血脉,完全不容抗拒。

重劫为了唤醒杨逸之,不惜承受苦行之痛,全身力量本就降到了极点,何况这一击来得如此突然,完全出乎意料。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映,便已昏倒在破碎的帷幕中。

鲜血从他妖异的脸上渗出,将死寂般的惨白涂抹上一道惊心动魄的猩红。

相思错愕抬头,只见杨逸之注视着掌心的血迹,默默无语。

他身后,漫天帷幕与流苏已化为灰垩色的尘芥,在月华照耀下纷扬洒落。

相思惊喜道:“你,你恢复了?”

她还想问什么,杨逸之摇了摇头,止住了她的话。

他面色凝重,俯身从重劫身旁拾起那柄清鹤剑,在血迹中划出几道纵横:

“时间紧迫,你必须记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剑尖微颤,划出山河的轮廓:“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向一座土丘。穿过土丘一直向西,会看到一条河。沿着河岸一直往东走,日夜兼程,大概第三日傍晚,便可以回到荒城。”

“回到荒城后……”他手中的剑尖顿了顿:“你是否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的那个锦囊?”

相思的心猛地一震。

上一次,为了救她,他亲手交给她一枚锦囊,里面精心画出了逃生的路线。但她却不肯抛下荒城的百姓,执意带着数百老弱,踏上这条原本只为她一人设计的逃生之路,最终被追兵俘获。而后,又是他,手持这柄清鹤剑,独闯军营,浴血苦战,数度出入于千军万马中,只为将她救出。而她又因为挂念荒城百姓,不忍离开,才让他也沦入魔鬼的掌控。

是她,一次次辜负了他的心意。也是她,一次次将他拖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但他却从未怪她。

他只是和上一次一样,用他所有的力量,送她逃出生天。

相思的眼睛禁不住有些湿润,轻轻点了点头。

杨逸之并未察觉她心中的波澜,只皱眉看着地上描出的图案,郑重道:“依照上次的路线,三日后,你便会平安到达大明边境。”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将清鹤剑递到她面前:“带着它,可以防身。到有集市的地方,就卖了它,换一匹马……”

相思刚要接过剑,却似想起来什么,怔了怔道:“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

杨逸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走不了。”

相思一惊:“为什么?”

杨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涩,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

三月前,他被吴越王偷袭,身负重伤,赖以纵横天下的风月之剑也无法施展。这些日子以来,他体内受损的经脉渐渐恢复,一直涣散的风月之力,也如秋夜清露,在体内一点点沉积。

但这样的恢复实在太慢,点滴风月之力在体内游走,仿佛一粒粒难以触摸的纤尘,完全无法汇聚为制敌的力量。更何况,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神的傀儡,连自己的神识也无法控制,更不要说积蓄力量了。于是,只有在重劫唤醒他的短暂瞬间,他才能将这些游走的纤尘暗中归束,点滴积累,等待着一击制胜的良机。

上一次苏醒时,他看到重劫呈上的亡灵之旗。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已将上面的地图牢记在心。

他看到,在重劫忽略的地方,还有另一处未被鲜血染红之地。

那就是已沦为废墟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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