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天都(华音流韶系列1)(94)

重劫看着众人,他苍白而妖异的容颜隐没在白色斗篷后。万众瞩目下,他站起身,向天空伸出手臂,承接这夺目的阳光,似乎在倾听天穹深处传来的神谕。

四周鸦雀无声。

而后,他缓缓收回手,交叉于胸前,轻轻吐出两个字:

“神怒。”

所有的人都惶恐起来,纷纷跪倒在地,将头深埋入泥土,似乎要祈求神明的宽恕。

日色渐渐鼎盛,若再没有人登上祭台,挑起祭神之舞,昭告天地,那么吉时错过,互市便无法正式开启,只好等候下一个吉日。

那却已是一月之后。

吴越王微笑着看着俺达汗,似乎在等待他的裁断。

俺达汗皱起了眉头,他霍然起身,郎声道:“谁来跳这祭神之舞?”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回答。

重劫阴冷的目光宛如山岳一般,沉沉压在众人心头,让他们不敢说,不敢看。

盛装的舞者与鼓手跪伏在祭台前,愧疚得几乎死去。他们知道,自己的临阵退缩辜负了两地的人民,也辜负了大汗的期望,但多年的信仰与虔诚,已化为灼热的镣铐,牢牢锁住他们的心灵,让他们宁死也不敢干犯神的怒意。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跪伏的鼓手恍惚地抬起头,一道水红色的光芒照了进来,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他愕然抬头,就见一个女子站在他面前。

就仿佛一朵五月的莲花,带着温婉,也带着不可触犯的圣洁,奇迹般地降临在辽阔的糙原上,给这片苍茫雄奇的原野,带来一场温柔的烟雨。

恍然如梦,却足以铭记终生。

鼓手不知所措,她却向他俯下身,清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笑意中满是安慰与鼓励,似乎在宽慰他不用自责。

鼓手心中剧震,恍惚中只觉得手中一轻,鼓槌已被她取走。

相思的身影宛如一朵飘落的云,穿过跪拜的百姓,来到了祭台西面。

她盈盈施礼,纤细的双手将鼓槌托起,呈献于俺达汗面前,柔声道:“请大汗为我击鼓。”

俺达汗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伸手将鼓槌接过。

相思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她一步步退回祭台,从舞都手中接过雉尾,转身跃上高台。

风起,舞动。

罗衣从风,长袖交横。

水红色的衣衫在猩红的地毯上,徐徐旋开,恰似一朵风中盛开的花。每一个舞姿,都是那么的曼妙婀娜,却又是那么高华清绝,不带一丝俗艳之色,仿佛一只九天羽凤,掠过昆仑深山,停栖于万丈碧梧之上。

俺达汗注视着她,缓缓从王座上起身,几个随从赶紧将那面用于伴奏的牛皮巨鼓抬了过去。

他将身上的甲胃解开,紧紧握住鼓槌,缓缓挥起。

鼓点,在大地上震响,一声声,惊动风雷。

每一个跪伏的百姓都禁不住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祭台。那一刻,他们心中的恐惧,彷徨完全消失无踪,只剩下敬畏与庄严。

正午日色灿烂,但那无尽遥远的天穹,万里浩瀚糙原,都在这一刻突然褪去了色泽,仿佛退回到了洪荒时代,山脉、河流、大地、沧海......一切笼罩在远古暗红色的光芒之下,随着每一次鼓声檑动,轻轻震颤。

相思舞姿转疾,仿佛那停栖在碧梧上的红色羽凤,也受到了鼓声的召唤,展翅惊飞,在这赤红的天地间纵情翔舞。

舞名《凤来》。

传说是为了歌颂伏羲的功业而作。是上古先民由衷地颂赞他们伟大帝五,发明了民生必备之器具,发展了生产,给人们带来了富足。

俺达汗并不知道这支舞的来历,只是合着她的节拍,纵情地挥动着鼓槌,相思的舞姿也随着他的鼓声的变化而转换,竟配合得宛如天成。

上千名百姓呆呆地望着他们,禁不住热泪盈眶。

低低的声音相互传递着,他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认识到这抹水红的影子,就是传说中荒城的莲花天女。

那是他们信仰的天女,甘愿干犯神的怒意,踏上猩红的毡毯,为他们跳起祭神之舞。那一袭水红的衣衫在糙原上飞舞,如羽凤夭矫。

那是他们尊敬的大汗,脱下象征功业与王权的战甲,亲手拿起鼓槌,为他们擂响苍古的音符。长发飞扬,汗湿征衣,栗色的肌肤在日光下发出微亮的光泽,如天神伟岸。

那些百姓们再也忍不住,高声呼喊起来,对莲花天女的敬仰,对俺达汗的颂赞,对两国永享和平的祈盼交织成一片,再也分不出彼此。

鼓声越来越急,催动着舞姿夭矫变化,舞步旋转,水红长袖飞旋,渐渐化为一朵合扰之莲,阻断了众人的视线,众人的惊呼声、赞叹声、掌声渐渐停止,化为不可置信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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