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旧事(11)

我还一直以为这话是句玩笑。人尚且不能自保,要一幅画有何用?若给姨娘们逼急了,抱着这幅画沉塘不成?

可我现在只知感谢母亲有先见之明,未雨绸缪。

我搁下烛台,取下画,墙上嵌有一个圆转盘。我旋转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暗箱开启了。烛光下,里面的数个玻璃器皿晶莹闪亮。

我取出其中一个瓶子,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然后关上暗箱,挂好画。

临走时,我对着母亲的画像深深一拜。

空气中有暗香浮动,窗外闪电划破天际,我衣襟随风飘动。一旁的镜子里折射出我此刻的容颜:烛光下,少女笑容嫣然,眼里却有三分忧伤,七分坚定,很是楚楚动人。

第8章

十多天后,三娘死了。

嬷嬷同我说,是暴病,高烧不止,扯着嗓子喊了半夜,连贴身的丫鬟都不敢去看她。早晨安静了,一摸,人都凉了。

我笑,“三娘出身武术世家,身子骨是众娘娘里最好的,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病死了!”

嬷嬷还说:“四小姐闹着说有人下毒手……”

她在我凌厉的眼神下闭上了嘴。嬷嬷跟了母亲那么多年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睿儿在外面喊我,“姐姐,我写好了。”

我拿出笑脸,出去看他。

睿儿病好后我就没有让他再去学堂,自己在家教他读书习字。母亲出自书香门第,我三岁就由她教导着念书临字,现在教睿儿自然绰绰有余。

秋凉,我同他坐在荷池边的亭子里,风时不时吹乱案上的纸。我握着睿儿的手,教他写颜体。忙了半天,睿儿喊头晕,才歇下来。

那次大病后他的身体就一直较弱,气虚。我拉他坐下,给他披上外衣,他猫儿一般腻过来,头靠我肩膀,手搂着腰。我笑着推开他。

“热死了,这么大的人还撒娇。”

睿儿忽然问:“姐姐会嫁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听二娘说,有人来向父亲求亲,父亲没回话。”睿儿答道,“二娘还说,这次北朝使者来访,就是来求亲的,宗室女儿里,就姐姐最合适。她说其实四姐也合适,不过不是嫡出。”

我笑意盈盈,问:“睿儿希望姐姐嫁吗?”

他急忙晃脑袋,搂着我的胳膊,说:“睿儿需要姐姐,希望姐姐永远都不要走。”

我的脸贴着他的黑发,轻声说:“睿儿希望姐姐不离开,姐姐就永远不离开。”

人虽□裸的来,孤孤单单的去,活着的时候却最怕寂寞。若没有睿需要我保护,我会这样迅速坚强吗?

我若远嫁走了,睿儿怎么办?

隐约有乐声飘来,曲调生硬,弹奏者很显然技艺笨拙,又疏于练习。好好的《胡笳十八拍》给弹得如同《夜访客》,短促的断音仿佛咳嗽。

睿儿歪着脑袋一听,讥笑着说:“是陈婉在练琴了。这曲子她练了有一个月了,还是这样,真不知道她指头是怎么长的!”

我心不在焉道:“以后在外面见着她,要叫四姐。”

中秋来临之际,京城里最轰动的消息莫过于宵阳王和亲使再访了。不同于上次的保密,这次来访可谓是声势浩大,铺天盖地。全京城都议论纷纷,猜测皇上会送出那个女儿。

宵阳王使进京的那天,整个京城一片喧哗。只见一队精练的人马自大开城门款款行来,两旁却是山海般围观的群众。这队人马行走在众人瞩目之下,依旧从容自若。

这话是随同宵阳王使一行返京的弘说的。我和一群宗室女儿那日恰好给太后召进宫去赏桂花,他过来请安,女孩子们纷纷将他围住,非要把宵阳王的长相模样问个清楚。弘笑,“宵阳王稍长我几岁,自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女孩娇笑一声,道:“只有个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弘哥哥吝啬,不肯多赞美呢!”

众家女儿莺笑连连。

这宵阳王是北帝最小的儿子,据说文涛武略,满腹经略,若不是母亲出身卑微,怕是北朝太子的不二人选。

我倒觉得,嫁了这样的人,风光倒是风光了,可是日子却不会过得踏实吧。枕边一个野心勃勃的丈夫,我这样的人,怕是没法睡得安稳呢。

厢房内,太后拿子轻轻敲敲棋盘,道:“念儿?瞧瞧你是下的什么棋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一看,太后刚提过子的地方我就提了子。我笑,丢下手里的棋子道:“太后,这棋念儿是输定了,太后现在就罚念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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