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旧事(25)

我问:“可还有什么不满?”

两个孩子齐摇头。

我也不欲欺压两个半大的孩子,手一挥,放他们走了。两个小子脚底抹油般一眨眼就不见了。

睿儿惊讶:“姐姐……”

他习惯性地对我伸出手寻求安慰。我一反常态,用力把他推开,冷冷道:“别过来!”

睿儿一惊,满眼是不解和委屈。我也没有了心情去看望小弟弟,扭头就回了宜荷院,任由睿儿跟在身后呼喊我。

我径直走去书房,指着那一面书墙,对睿儿道:“今天给我面壁思过,晚饭时才给出来。”

睿儿急了,拉住我的袖子,“姐姐,你难道不气?可是他们是在侮rǔ母亲啊。”

我说:“我是气,但我不是气他们,而是气你一错再犯,气你莽撞粗鲁,欠思考,欠冷静!今天他们只是小小用语言挑衅了一句你就按奈不住,将来怎么成气候?拳头可曾让人诚服?蛮力何时又能扭转乾坤?”

睿儿噤生,抽了几声,我厉声道:“不许哭!”

他立刻强行忍了眼泪,只见小脸憋得通红,我见忧怜。

我狠下心转身离去,留他一人在屋里,锁上门。如意担心,“小世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又罚他没有饭吃,怕……”

我咬咬牙,“我不管教他,还有谁会去管教他?”我可绝不会让睿儿落得和陈焕一样的处境。他今天只是少吃一顿饭而已,总比将来失势沦落强上千百倍。

我教他的不仅仅是为人处世,还是母亲当年教我的种种求生之道。

母亲对我说:“念儿,你们姐弟身份尴尬,你势必学会强势手腕,必要时候心狠手辣。唯有生存了下来,才有机会计划美好未来。”

我抱着琴坐水榭,弹起了《长清调》。这轻快明亮的旋律配上这春末夏初的迷人景色,很是动人。可惜我心里焦躁,指法凌乱,比陈婉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她给那位宵阳王的夫君弹过曲子没有,更不知道那个宵阳王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青衣的将军没有。

记忆中,那个英挺的男子端坐在下座,却俨然把那张红柚木椅当宝座。抖动的珠帘下,也可以感觉到那凌厉的一瞥如何惊心动魄。仿佛那道目光,已经把我的一切思绪都洞察得一清二楚,纵使人山人海,我也无处匿藏。

太子弘曾提醒我:“妹妹看那将军,是不是仪表不凡,颇有王者风范?”

我笑起来,“弘哥哥莫在游戏结束前泄露天机哦!”

我知道,如果有一天,这道目光再度看过来,我还是会如那天一样,后退一步。

曲已不成曲,我索性放下了琴。池里小荷已露尖尖角,虽是新的生命,我却突然间惘然若失起来,看着稚嫩的生命,心绪如麻,理还乱。

我时日不多,父亲随时可以把我嫁人,睿儿若再不长大成熟,我走后谁能护他?

下毒只是那个人的方法之一,若没有我,怕是早就索去了睿儿的命了吧?皇帝重病,世局隐隐动荡起来,不易察觉的变化开始改变我们的生活。就像遥远可见分岔路口。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我不容有后悔的一天。

这一方院子,这一座王府,短短数个月,就已经上演了那么多出好戏,若说人生不精彩,那必定是活得太过如意。

傍晚,我亲自端着饭菜踏进书房,睿儿回过身,定定地看着我,一天时间,仿佛稳重了许多。

我问:“想明白了?”

他点点头,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我过去一看,只见“变通”二字虽笔迹还很幼稚,气韵却遒劲有力,霸劲十足。

我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大赦天下,“快来吃饭,今天有粉蒸排骨和珍珠圆子,都是你最爱吃的。”

睿儿欢呼一声,夹过一个圆子先送我嘴里,“姐姐先尝尝。”

我笑,他的天真活泼和撒娇永远是我最珍爱的东西。我努力吞下圆子,对他说:“快点吃了,然后姐姐带你做花灯去,七夕将至,要去祭母亲了。”

睿儿神色一暗,把咬了一半的圆子丢回碗里,低声说:“可是大家好像都忘了母亲了。”

我正欲开口安慰他几句,忽然觉得不对劲,一股火烧般的剧痛自腹胸窜起,迅速蔓延到全身。手一松,瓷碗落地,碎成万片。

如意立刻捉过我的手给我把脉,叫起来:“菜里有毒!”

睿儿叫了一声,扑来抱住我,可瘦小的他阻止不了我滑落的身体。下人们涌了进来,七手八脚扶我起来。我只感觉那股剧痛cao纵了我所有感觉,除了痛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见众人围着我,嘴巴一张一合,可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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