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旧事(51)

我却已经待不下去。今天这顿饭吃得抑郁,珍珠米饭都如同石子,鲜汤鱼翅也似粉丝。我告退。

回到房里,才察觉背后发凉,衣服已被汗湿透。

窗外夏虫鸣声不绝,夜来香的气息如此浓郁,盖住了荷花,醉了玉人。明月当空,嫦娥余恨。圆缺之间,流失的,除了岁月,还有爱恨。

如意站在我身边,轻声问:“郡主,你会同大人一起去简州吗?”

我笑:“去不去,可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忽来一阵风,将窗边的蜡烛吹灭了。青烟缭绕,我居然就在这馥郁的花香中闻出了战火硝烟的味道来。

夜晚故事多多。枭雄的野心就这么轻易让百姓平静生活如这跳入池塘的青蛙激起的浪花一样碎了开来。

韩朗文进我房间的时候我只点着一盏灯在案上描青,一笔一笔都是荷花。他站我身后看了许久,才轻轻咳了咳。我装做惊讶,放下笔,问:“段将军已经回去了吗?我没有去相送,真是失了礼节了。”

韩朗文已经收敛了微醉之态,神智清明,表情肃穆。

他说:“其实迁到简州一事,我并未想着瞒你,只是打算迟几日说。”

“皇上的意思,可是要我同你一起去?”

“是”他叹一声,“就我和你。”

要将睿儿和他的苏娴和孩子留在京城。

我只得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道:“至少,皇上健在的话,他们会是安全的。”

韩朗文长叹。我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他握住我的手。

我们两人这样静静站了很久。有一种同甘苦共患难的亲人间才有的感情弥漫开来。

我去同睿儿告别。

酷热难耐的季节,惟有山里还保留有春天的清凉,绿荫下碎金点点,花开红树乱莺啼。

睿站在树下出神,见我走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将我一把拉过去,紧抱在怀里。他的头埋进我的颈项间,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汗香和热气不断传来。

我贴着他的脸,说:“我去去就回来。”

“那是打仗。”他喃喃,更搂紧了几分。

“我又不会上战场。城里还是很安全的。也许日子会简朴一点,但是,没有宫廷里的勾心斗角,生活一定会更自在。”

静慈庵的颂经声悠悠地响在耳边,衬着这山上的一糙一木都仿佛具了灵性,风吹下,在窃窃私语。

我问睿:“和容婶婶过得惯吗?”

“她待我极好,我的衣服都是她亲手fèng制的。”

“羊有跪rǔ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她虽不是生母,于你却有养育之恩。一定要孝顺她。”

睿应了一声,问我:“姐,他对你好吗?”

我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韩朗文。

我笑:“他没有对我不好。”

睿儿冷哼了一声。

我笑,摸着他的头发,“好好念书,等我回来。”dernièrefois.onadecidesevoir

“姐……”他抬起头看我,眼睛里是浓浓不舍,“你可不可以不走?”

我心里就像是被刀一寸一寸地割着,紧抱住他。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七年为期,姐姐会平平安安回来,你也要平平安安长大。若我们都遵守了约定,姐姐便哪里都不去了,我们就守在一起过日子,好吗?”

睿的眼睛里闪耀着兴奋,“可是,你也说过没有什么人可以陪伴谁过一辈子。”

“所以,必须经历分离啊……”

睿拉紧我的手。他说:“姐,我等你回来!”眼睛里却是有晶莹的液体在滚动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约的这七年,都有点说大话了。心里一阵痛楚,只得把睿搂紧。此去经年,不见他,终牵挂。

“二位施主,这树,还是莫靠近的好。”一个女声忽然响起。

我和睿转过头,见一个容貌甚是美丽的女尼双手合十,恭敬地站在一处。刚才那话,就是她说的。我仔细看,更觉得这张脸是陌生又秀美。她的年纪该不轻了,可保养得很好,那雍容的姿态更是让人肃然起敬。

我问:“师太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那位女尼微笑一下,道,“只是这槐树,还是莫靠近的好。”

我疑惑,“这树有什么不对的吗?”

“施主不知,槐正为鬼木,是由那些超度不了的鬼气凝化而成。本庵这株槐又有百年树龄,其上的鬼气更是沉重。这附在树上的‘木鬼’怨气对人不利,靠近者若体弱,病情易加重;所有心愿者,则遇事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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