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像她。”
我冷冷看他。
“你像她,温顺中藏着叛逆,柔弱中蕴涵坚强。你果真是她的女儿。”
我低下头去。
母亲亦说我像她,“你像我宁折勿弯,这很不好,要圆滑变通才是。”
皇帝轻笑道:“你不说实话。”
“念儿句句实话,绝不敢欺瞒圣上。”
“就没想过我会在茶里下毒?”
我做低眉顺目状,“念儿不怕。皇上要杀念儿的话,就不会上绛紫茶。皇上当年亲口说过,绛紫由黄而引蓝赤之纯,乃茶中澄净极品,若玷之,则毁茶灵。”
绛紫打泼了,染上我洁白的衣袖,紫红一片。他也在这血腥的紫红中恢复了王者的冷漠和理智,他现在像个cao纵我这样的小人物的生死大权的王了。
“你母亲去得太突然了。她一定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却没有时间说吧?”他注视着我。
我安安静静听他说话。这个老毒物,他在我周围踱着步,思索着该从那里咬第一口。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的,知道的事情多了,并不好。尤其是,本来不处于纠纷中心的人。”
我依旧低眉顺目。他说话真含蓄,和许成一样。自我有记忆以来,这个皇叔就是这么阴沉,阴沉到我简直不敢相信温柔的弘和开朗的焕是他的儿子。
我掉下了眼泪,一是因为需要,二是因为的确悲伤。
母亲已死,她卸下的重任都要由我承担起。
“皇叔,这也是念儿的遗憾。母亲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念儿惶恐得很。”
我低头抹着眼泪。
他转过来定定看我。我也定定看他。我怕他,可我没有办法,豁出去了。
“念儿,我一直当你是自己的孩子,有句话要告诉你。不是你的东西,千万别要拿了去了。”
我伏拜了下去,“皇上的教诲念儿牢牢记心里了。”
他笑,“这样看来,你还真像你娘的孩子。起来吧。”
我累得浑身无力,背后已经湿透。走出殿门,风吹,透心的凉,让我不住打颤。
身后殿门合上,将阴暗和死亡的气息封锁了起来。我有种自鬼门关游历一遭的后怕。那一刻特别想见睿儿。
我可怜的弟弟,我现在就只有他了。
一进家门,就有东西撞进怀里,不是睿儿还会是谁?
睿儿焦急地问:“姐姐,你没事吗?皇帝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低头一看,眼睛里已经有泪了,安慰他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睿儿抱紧我:“姐,娘已经走了,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我一声叹息:“不离开。”
父亲在一旁看着,表情高深莫测。他什么都没有问,又转身回了灵堂。
第4章
母亲走后,我只觉得顿无生趣。
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哭哭笑笑一生,最后不过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麻麻木木结束。痛沉淀积累下来,情绪也冷了下来,一时似乎已经找不到什么可以激动的人和事。只觉得世事如此乏味,十五年就已经品尝了个遍。
整个王府都沉浸到一种委靡的状态里,即使是大白天也都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父亲幽居着,不上朝,连孩子们都不见,我也不见。我听下人在说,最近王府周围似乎多了些奇怪的人。
我披着发抚着母亲留下来的古琴,全是断音。风舞满园的荷,如同鬼魅。娇媚的夜,冷冷清清的人。
睿自案前抬头,问我:“姐,我现在习字,将来用来做什么?”
用来做什么?做什么?
如果他能顺利长大成人,他自可以大展拳脚,一出我们此刻所受的种种怨气。到时不管是惩奸除恶还是出气泄怨,都无人敢对我们说什么。
我将他揽到膝边,为他擦去额上因为认真写字而出的汗,对他说道:“睿儿想做什么人?”
睿儿想了想,说:“我只想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将来住在一座玲珑庭院里,日日陪姐姐弹琴作画,七夕郊外放河灯。”
我点他小鼻子,笑道:“贪玩!”
睿儿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笑得灿烂,我轻轻吻他,他短短胖胖的胳膊搂着我的脖子,脑袋埋在我颈窝,像只粘人的猫儿。
天真无忧的他听不到我叹息。
过后的半年都是这样平静压抑地过去了。父亲在母亲下葬后就染上了风寒,本来以为是小病,没想竟然越来越重,天转冷时,已经卧c黄不起了。
我想母亲的死对他打击还是太大了。他必然是深爱着母亲的,为着这点那点的原因,不能再去爱她。如今她已死,爱也就再无需掩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