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人家(390)

以杜彦的精明,在清楚了王兄心思之后,他会隐忍。蚩狂带的五千人只隔了一天就到了白涯宫。究竟是谁说服了杜彦?将这个两难的选择摆在了自己面前。

三角梅在后庭花园怒放,一簇簇如火焰般燃烧着。白墙红花被山顶温泉冒出的氤氲水汽环绕着,宛如仙境。

黄昏日落,月影渐明。池中亮起了一盏盏莲花灯。晟丰泽独自一人斜靠着软枕,从温泉池中提起烫热的酒,浅浅地啜着。

酒是益州府著名的剑南烧春,酒劲绵长。他似有些醉了,半阖着眼,喃喃说道:“真像啊。”

点点灯光与水光相映,月光静谧,星子灿烂。他想起了那一年元宵,益州城散花楼畔的湖光灯色。

唯少了游人如织,佳人相伴。

他睁开眼睛,朝花树之后望了过去:“既来了,能饮一杯无?”

花树动了动,杨静渊一身黑衣提剑走了出来。

晟丰泽从水里拉出一坛酒,朝他扔了过去。

杨静渊抬起了手里的剑,酒坛巧妙被他用剑鞘接住。他垂下手,酒坛咕噜滚进了糙丛。

“怕有毒?”

“不屑饮之。”

沉默了会,晟丰泽笑了:“记得在益州府认识你时,不过是城中一纨绔少年。时至今日,南诏却以大军将率兵五千严阵以待。北路军佯攻梓潼,藏于山林。是你夜夜偷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终让北路军人心惶惶,军心涣散,从林中撤退,这才被唐军于河谷开阔之地设伏,以致全军覆没。”

杨静渊没有兴趣和晟丰泽闲聊:“英英在哪儿?”

“本王不奇怪你能从五千人的军营中摸上白涯宫。也不奇怪,你能瞒过我那些侍卫们的耳目。但是你不奇怪这里为何只有本王一人,并无埋伏?”晟丰泽答非所问。

“季英英在哪儿?你我清楚,她绝不可能被火烧死。”

他穿破屋顶离开,晟丰泽就是个傻的,也知道带着她从屋顶逃出火海。杨静渊听到季英英死讯,就没相信过。

藏身于韩四爹的家里,亲眼看着山下绵延的队伍将白涯宫围了个水泄不通。杨静渊知道,一旦被发现,活着离开的机会很少。哪怕韩四爹搬出舒先生来,以家国大义劝说他带着地形图离开南诏,杨静渊仍然选择了上山进宫。第一次他不自信,将她一个人扔在了白涯宫。第二次他选择了隐忍,将她扔在了赵家。这一次他不能再扔下她了。

“她死了。本王亲手掘坟葬之。”晟丰泽抱着酒坛畅饮。

“啪!”地一声碎响,酒坛被杨静渊一剑击碎,剑映着清冷的月光出现在晟丰泽咽喉间。

晟丰泽仰起脸看他,低低地笑了。他扯开了衣领,轻声说道:“你的剑往前递进三分,我就可以去见她了。你动手吧。”

酒气与温泉的热气扑上他的脸,醉意更浓,一脸无谓死生的模样。

杨静渊撤剑,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葬于何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吧?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杨静渊一拳揍在他身上。

晟丰泽弯着腰咳嗽起来,边咳边笑:“我打不过你,何必还手?”他摇摇晃晃地站定,苦涩地说道,“好吧,你让北路军怕了。让我也怕了。我怕这一回重兵重围之下,仍然让你逃脱。为了复仇,你会成为我南诏朝廷恐惧的幽灵刺客。所以,我没有设伏。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既如此,我带她离开南诏。否则,北路军的恐惧会在太和城重新出现。”杨静渊不甘示弱地威胁道。

“本王记得曾有一个断案的官员。路遇两妇争一小儿。他令两妇分执小儿之手,谁拽过小儿,便判小儿是谁之子。小儿年幼,拉扯时疼痛万分大声嚎哭。一妇不忍松手。然官员却将小儿断给了她。道,唯亲母方心疼弱子。”晟丰泽站直了身,睁着迷离的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你不要忘记,季英英是你的妻。我是南诏王族,国主的亲兄弟。一个女人与家国之责,你赌本王是情圣不成?”

言下之意是季英英在我手里。我用她威胁你,你除了弃剑投降,你还能怎样?

杨静渊沉默了。

以他的武艺,重兵围攻下他或许能趁着夜色,遁逃进山林。但是带着季英英,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她还活着。”

“她死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就如在益州城一样,你能拿本王如何?”

一句话勾起杨静渊的新仇旧恨,他没有如晟丰泽所料暴跳如雷,反而撤了剑:“你究竟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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