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秋(37)

虞昶轩将军帽交给身后的卫戍,淡淡地道:“人呢?”

李伯仁忙就招手示意一个老仆役道:“带五少去别院。”那老仆役就走过来,虞昶轩挥手示意卫戍退下了,他跟着老仆役往别院去,连着过了两道月亮门,就到了李家别院的入口,老仆役也就站了下来,虞昶轩把眼一垂,自己顺着游廊往里去。

那游廊周围都是锦绣花木,夜空中的云影闪了过去,有月光照下来,重重叠叠,满地花影摇曳,游廊曲曲折折,便依稀是过了几重深深的院落,花落之声簌簌,铺满幽径,月夜静寂,唯有一片花香浮动,正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不由得一阵阵地激动起来,心中竟有着莫名的声音响起,他是要去见她的,这样长的路,竟是令那一种激荡的情绪愈加的深厚起来,此情此景此心,纵然是一生一世一辈子,他也是决计忘不掉的,永远都忘不掉。

别院敞厅的石阶两侧,分种着一棵梨树,一棵垂杨,青果掩映,枝繁叶茂,厅里亮着灯,侧面墙上挂着一张字画,却是刘禹锡的《杨柳枝词》,正当中摆放着一个玻璃隔扇,隔扇上装点着芙蓉、金菊、梅花等四季花纹,她坐在里面的小沙发上,只有一道身影映在扇窗上,袅袅婷婷,宛如月下梨花,风露海棠。

虞昶轩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起来,就连呼吸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急,他绕过隔扇,那铺在地上的地毯足有一寸厚,踩上去绵软无声,沙发一侧的紫檀架子上却还摆放着一对双红画烛,映照着敞厅里一片春光旖旎。

她还是听到了他走进来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他,他也看到了她,就见她硬撑着坐在那里,那一张清秀的面孔上苍白的再没有半点颜色,乌黑的眼瞳里却是有着隐隐约约的水光。

虞昶轩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你别哭。”

叶平君咬着嘴唇,噙着滚烫的眼泪,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那里支撑着,“我若是不哭,你能放了我么?”

虞昶轩凝视着她的面孔,“不能。”

她慢慢地把头转了过去,cha在发髻上的白色珠簪透着薄霜一样的凉意,那扇子一样的眼睫毛无声地垂了下去,竟是含泪苦涩一笑,“哭了也没用,我知道,我今天被你们欺负到了这一步,既然躲不过去,是我的命,我认了。”

虞昶轩看着她,双红画烛下,她的身影仿佛是一个温柔如水般的梦境,这样的情丝万缕,一点点地缠进他的骨子里去,然而沉浸下去的感觉却是那样的真实强烈,他说:“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她的肩头微微一晃,缓缓地回过头来看他,他黑眸中蕴着一片深情,“叶平君,管你愿不愿意,我就是喜欢你。”

夜略有些深了,月亮高高的挂在天边,叶太太还在屋子,就听得大门外一阵车声,她忙就从屋子里一路走出来,就听得院门嘎吱一声响,叶平君已经走进来,正在那里关门,她赶忙就道:“李先生李太太怎么说?学廷怎么样了?下午的时候他哥哥来了一趟,说是学廷让找什么牟先生帮忙……哎,平君,我都快急死了,你快跟我说一句话。”

叶平君就是不说话,一路走到了里屋里,叶太太心急如焚,跟着一路快走进来,就见叶平君打开了书桌前的抽屉,在那里翻找着什么,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却抬起头来问她,“妈,我扎头发的红绒绳呢?”

叶太太一听这话,就有些来气,“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个轻重缓急呢,我跟你问学廷的事儿,你倒找起红绒绳了,这大半夜的,你还要扎个头发吗?!”叶平君看母亲动了气,也不多说,只低着头在那里翻找,叶太太看那一小卷红绒绳就放在抽屉的一角,叶平君却偏偏看不到,就道:“就在你手边的东西,你怎么还看不见了?”

叶平君这才找到了那卷红色绒绳,就站在书桌前,将头发散开来,认认真真地梳起来,任凭叶太太在一旁百般询问江学廷的事情,她都不回答,只把红色的绒绳拿起来,扎起自己的一小缕乌黑的头发,极有耐心的用红绒绳一圈圈地绑好了,叶太太更是生气了,怒道:“平儿,学廷到底能不能好好的回来?你倒给我一句话!”

她这一句才落,就见叶平君拿起一旁的剪子,“咔嚓”一剪子就将被红绒绳绑好的那一缕青丝剪了下来,这一举吓得叶太太一怔,愕然道:“平儿,你这是干什么?”就扑上来抓住了她拿剪子的手,慌张地夺去了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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