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秋(68)

他的声音有些愧疚,也有些坚定,他说,“因为我现在身份特殊,所以我们结婚,不能登报,不能签婚书,而且我怕你有危险,我过几日就在泸州给你买个房子,挂在你的名下,你和姨母住到泸州去,我只要一有空,就去看你们。”

他看着平君发怔,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实在薄弱的很,便亡羊补牢一般地补充道:“有这枚戒指给你我定情,你还不相信我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平君忽然低声道:“丈夫?”她的眼神忽然掠过一丝失神,江学廷看她这样,心中着了慌,只怕她不答应,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索性右手伸出,做出一个发誓的样子来,斩钉截铁地说道:“平君,我江学廷即便是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负你,若我将来违了这句话,就叫我不得好死!死后也不得安宁!”

她终于听清了他这一句,却是心中一慌,忙道:“菩萨面前,不要发这样的誓!”

江学廷也是一怔,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观世音像,就见那一张普度众生的佛颜掩映在一片香雾缭绕之中,他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然而她这样的关心他,他心中又是欢喜,禁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地念了一句,“平君,你这样对我,我真高兴。”

平君却是依然低着头,那一张清秀的侧脸上都是温和的神情,不管他有多热切,却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句,“你这傻子,以后不要胡说了。”

到了晚上,天空上挂着一轮微黄的月亮,江学廷一直开了车把平君送到花店门口,这才走了,平君走进店里,就见母亲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歇息,见平君回来了,便朝着她招了招手,道:“玩了这样久,过来坐会儿。”

平君便走过去,倒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在叶太太身边,自己另外端了一杯坐在一侧的藤椅上,喝了一口,叶太太笑道:“今天都看了什么风景?”平君略低了头,只将一杯茶缓缓地放在桌子上,道:“妈,你看。”她拿出那一枚戒指,连同盒子都放在了桌子中间,叶太太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却是半天没说话。

平君就低着头,脸上亦是淡淡的表情,长长的眼睫毛略略地垂下来,嘴唇轻轻地抿着,只将系在纽扣上的那一条手绢子解下来,在手指间无声地绕了绕,半天,叶太太却是轻声地说了一句,“平儿,学廷变了啊。”

平君回过头,“不怪他,是我先变了。”

叶太太道:“那么,你还想跟他……”平君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只摇摇头道:“妈,我不想,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这戒指是他今天硬塞给我的,明天我还给他。”叶太太点点头,微笑道:“好,妈都听你的。”她见平君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竟是如释重负的模样了,自己心中也轻松了不少,又道:“明天丽媛生日,叫你过去呢。”平君点头道:“我明天晚上过去。”

叶太太这才点点头,起身往里屋歇息去了,平君看着母亲走了,她一个人坐在花店里,这才略低了头,从衣襟口袋里拿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来,用手帕子垫了手心,又将那一个小物件放在帕子上,那样仔细,那样小心。

她离开枫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就只带了这样一个小白玉老虎,

这一只玉虎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她用手指去摩挲它,手指间都是滑腻的触感,她望着玉虎出神,却是半天都不出一声,就见她的影子淡淡地映在墙上,窗口的两盆青竹在夜风中晃着,她这样默然出神的情景,却是自己不知有多凄凉,唯有本想出来叫她歇息的叶太太,见她这样,心想一个才满二十岁的女儿,怎么就有这样多的牵累,竟然就成了快要开尽的荼靡,一辈子的幸福竟都了结了,叶太太悲从中来,不禁落下两行泪。

第二天早上,叶平君端了一盆新开的小春梅盆景送到前街口新开的一家古玩店里去,这天天气略有些阴沉,飘着几片雪花,街道上的两侧摆着些卖水果、切糕、豆汁的小摊子,她双手端着盆景走了几步,忽然就站住,朝侧面一望,就见一个穿着西装的俊雅男子,手里捧着一个照相匣子,正在那里对着她照相,见她发觉了,却镇定地把匣子收起来,朝着她友好地笑一笑,很是斯文的样子,脱口道:“Howdoyoudo!”说完自己就是一怔,拍一拍自己的头,生怕平君听不懂,忙重新笑道:“你好。”

平君对英文虽不精通,但在学校里学过的那些却都没有忘记,此人笑起来也是一派慡朗,她就没说什么,转身继续走,忽听到那人道:“小心!”自己被他一下子扯到一边,就见一辆四面踏板上都站着护兵的汽车“呼”地从自己身边擦过去,开的极快,平君的心都被吓得猛悬起来,手中的小春梅盆景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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