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秋(70)

江学廷见她突然之间的失态,宛如自己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般,这样的反败为胜让他控制不住地得意起来,淡淡地道:“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清高!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不管你当初是为了什么,如今我不嫌弃你已经是对得起你,你反而要在我面前拿娇做大么?既然你都愿意被虞昶轩包养,那么反过来被我包养又有什么两样?”

叶平君心中猛沉,嘴角都微微发颤,更不用说是那转瞬间就侵入她五脏六腑的委屈,简直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江学廷见她这样,继续道:“你更不用急着跟我辩白,那天在‘蒋记’,那个老板不是说了,你是虞家的少奶奶,你还怀了虞昶轩的孩子,你当我是傻子么?”

她眨眼间就是气怒交加,双手发抖,脑海中竟是陡然升起另外一个念头来,脊背竟冒出一阵刺骨的寒意,脱口道:“你当时还在楼上?”

江学廷冷冷地说:“当然,我就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

她全身都颤栗起来,脸色一片雪白,“那时楼下只有一个宪兵,而你和你的同伴在楼上,你在楼上听着那个人折磨我肚子里的孩子,你竟然无动于衷?”

江学廷愤然道:“那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管?!”

只有这样一句话,也就足够了。

她只觉得双手一阵阵麻木,他志得意满,理直气壮地站在她的面前,口口声声地说她负了他,他这般大度地重新要她,却没有想到她这样不识抬举,她的耳边轰隆隆的,身体一阵阵发冷,那个孩子从她的身体里慢慢地流出去……好似有一把刀子狠狠地刺到自己的心上去,她却无能为力,那样的钻心挖肺一样的痛苦,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站起来,嘴唇颤抖着,“你给我走!”

江学廷霍地一伸手指向她,决然道:“叶平君,你别后悔!”

他这样的怒吼竟然让她觉得好笑,她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江学廷笑了一声,索性狠下心来刺到底,“你真以为现在还是虞家的天下么?你看着罢,我绝不会屈居他人之下,我总要出人头地的,如今虞昶轩都不要你了,你还在我面前神气什么?!今日你拒绝了我,将来若再想让我要你,我可是做不到了。”

叶平君猛地一扬手,就将那一整排的花架子推倒在地上,“轰隆”一声,真是一片花山倾倒,满地狼藉,就连江学廷都被她这样决绝的一举惊得退后一步。

她用了那样大的力气,现下双手都是止不住抖得,她终究是怒,是恨,胸口犹如刀割一般剧痛,简直就是透不过气来,却只清楚地说了一句:“江学廷,我祝你步步高升,现在,从我这里滚开罢!”

傍晚,叶太太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花店里都已经收拾干净,只是摆在店中央的那一个花架子竟是不见了,叶太太稍稍疑惑,便向里屋喊了一声,“平儿。”转眼就见叶平君从里屋走出来,却是梳洗干净的样子,对叶太太道:“妈,我要到白公馆去了。”

叶太太知道晚上是白丽媛的生日,便点点头,笑道:“你这一去,丽媛指定是要留你住下的,你这阵子也太辛苦了,就去好好玩玩罢。”

叶平君就点点头,叶太太看她一身粉色的棉衫裙,小领子上绣着雕花,外面罩着件大衣,下面穿着一双月牙缎子鞋,到底也还是太素净了,就道:“人家过生日,也算是个喜事,你好歹打扮热闹一些才对。”便自己拿过花剪,从一旁的一盆石榴里剪了一朵小一点的石榴花,替叶平君簪在了髻发里,细心地帮她理了理头发,才笑道:“好了,去吧。”

叶平君笑一笑,这才出了店门,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转眼看着叶太太站在店门口,就嘱咐道:“妈,我走了。”

叶太太点点头,那黄包车夫就拉起车来,跑得飞快,就快到了西门胡同的拐角了,叶平君坐在车里向外张望着,就看见自己的母亲还是站在花店的门口,遥遥地目送着自己,在母亲的身后,那一盆石榴花竟是红艳夺目,似火如霞。

白丽媛的家正是在法租界的一个大洋房里,周围围着黑色的铁栅栏,叶平君一进去,就见满屋子竟都是明德女中的同学,原来白丽媛这个生日会竟只邀请了同学,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一概不准参加了。

白丽媛穿着件漂亮的杏红绸碎花旗衫,立领蝴蝶盘扣,披着件灿亮的印度流苏大披巾,很是活泼的样子,一见平君,就笑嘻嘻地跑过来拉着平君在沙发前坐下,白家的仆人端来了两杯咖啡,白丽媛叽叽喳喳地与平君说了好几句,忽地道:“平君,你有见过江学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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