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秋(95)

虞昶轩便忍住了咳声,向着君黛缇道:“多谢你了。”大嫂敏如就上前一步将黛缇扯到了虞昶轩的面前来,笑着道:“要说谢,你谢我们黛缇妹妹的还多着呢,黛缇妹妹整日里在这里照顾你,简直是衣不解带,半步都不肯离开。”

瑾宣也在一旁微微笑道:“正是,我看着黛缇妹妹都心疼,你昏迷的时候,我看到她好几次都坐在这c黄前望着你掉眼泪。”

虞昶轩便看了看君黛堤,又笑了一笑,“那我就再谢一次罢,等我能站起来了,我给你打躬作揖。”

君黛缇先是满脸涨红,把头低了一低,听得他这样一句话,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一双杏眸里竟是噙满了眼泪,半晌哽咽着道:“我可不要你谢我,只要你以后可别这样了,我就……我就……”她那话说到一半就噎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虞昶轩看她这样,默了一默,说了一句,“我记得了。”

敏如便推了黛缇一把,笑道:“黛缇妹蛛不要哭了,你待我们五弟这样,真真当得起那四个字,情深意重,他若是将来再敢像以前那样欺负你,我们可就不依了。”

虞昶轩就点一点头,微微笑道:“我这九死一生,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哪敢还像以前那样混账不懂事。”

君黛缇道:“你刚醒来,说这些干什么,快把药吃了。”瑾宣就“哎”了一声,笑道:“还是黛缇妹妹心细,对,对,先把药吃了。”说着大家就都忙起来,拿药的拿药拿水的拿水,不一会儿,就听到房间外面一阵脚步声,遥遥的有些说话声音,正是虞太太过来了。

虞昶轩在c黄上躺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仗着身体底子还好,官邸里的人精心调理,君黛缇更是每日里来来返返,照顾得无微不至,官邸里的主子下人都是明眼看着,纷纷地传说着五少与君家小姐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没过了多久,竟就连婚约这样的话都传了出来,被大嫂敏如知道了,青天白日地就把那乱传谣言的婆子拎到了正院里大肆地训斥了一顿,声称谁若是再损毁她堂妹的名誉,她可就要大打出手了。

这天早上,虞昶轩刚换了药,缠好了绷带,虞太太就坐在一旁,看了看他的脸色还好,想了片刻,便笑了一笑,轻轻道:“黛缇这孩子,我看着真是越来越好。”

虞昶轩就对虞太太笑道:“我看着也好,母亲就认她做一个干女儿吧。”虞太太立即笑道“难道我的女儿还不够多么,竟还要巴巴地认来一个,我就是喜欢她这个孩子,也不用认她做干女儿,我让她做我的一个儿媳妇,岂不是更好。”

虞昶轩就默了一默,虞太太看他那个样子,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便叹了一叹,轻声道:“昶轩,我真怕你钻了这个牛角尖,说一句不好听的,人死如灯灭,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你又何必这样惦记着,难道还要让自己难受一辈子。”

虞昶轩把头转向一边,那地面上铺着一层紫绒云龙地毯,花样仿佛是一圈圈地漾出去一般,他的戎装挂在一侧的洋云头衣架上,戎装上的金色领章被阳光照着,亮得刺眼,窗口一侧的雕花紫檀木架子上摆放着一盆漂亮的白玉簪,迎着风在那里摇曳着,一片纤弱的玉簪花被风吹了吹,竟悠悠地堕在了盆土里。

那一扇窗户开着,泽宁跟随着国学老师念书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进来,竟是那样的清楚,“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的胸口一恸,眼前竟是一黑,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黑眸中浮现出一片悲戚的颜色,半晌,才启了启唇畔,低声道:“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走的时候是三月。

他还记得,那时候梨花都还未凋谢,满满地开了一个院子,她就坐在临着梨花的窗前为他织补那一件衬衣,略低了头,露出一弯雪白的颈项,一些乌黑的小碎发便柔柔地散在肌肤上,专注的侧脸更是美得粉雕玉琢一般,在灯光的照耀下倒好像泛出了暖暖的光晕,她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墙上还映着他二人的影子,成双成对的,窗外的梨花霜一般地铺了一地,她织补好了,便抬起头来,对着他点一点头,温婉柔和地一笑,轻声说:“我再给你绣一朵梨花在上面罢。”

情针思线绣梨花,当时只道是寻常。

此刻想来,竟是如此的心痛如绞,便宛如整个身体都被挖空了,轻飘飘的再没有了什么重量,就好像是活了一世,又死了一世,他把自己全部的感情和精力都耗磨光了,从此再也不敢奢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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