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199)

胸膛里如有丝线轻勒,隐隐的绵绵的痛,他伸手,轻轻拂开她鬓旁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然后揽她入怀,深深相拥。“是的,这世上我最知你,你最知我。”他在她耳边低低诉说,眼中一热,顿紧紧闭目。

“意遥。”风辰雪轻轻叹道,依在他的怀中,鼻端是那温热的熟悉的清苦的药香,顿心头一暖,亦喜亦悲。

夜月微斜,夜风徐缓。

虽强敌环视,虽明月难知,可此刻,他们相依相偎相知相守。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意遥温雅的声音在夜空下轻轻响起。

“我不知我是何人,虽二十几载与药相伴,可能做秋家的儿子,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亦早立定信念,孝敬父母友爱兄长,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也看顾好侯府,让兄长无后顾之忧可尽展雄才缔千古功业。本是想着如此简单平静的度过一生即可。”

风辰雪没有动,亦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听他那些从不与人说的话。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秋意遥轻轻念道,仰首望向天幕,“这世上有些事,许是机缘巧合,许是天意弄人,非人力所能左右。”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心头似喜还悲,“明明是你与兄长的缘分,可当年,是我入宫和你行礼,是我亲迎你回府,亦是我第一个看得你……”他轻轻叹息,声音低柔,如诉如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风辰雪抬眸看着他,唇边浅浅扬一抹极淡的笑意,确如月下优昙,芳华幽绝。

秋意遥痴痴看着她,“我躲避萎缩掩饰……总是想着,只要兄长一回,便可万事无痕,你与兄长定会是恩爱夫妻,定会白首偕老,定会儿孙满堂……我看护着你们,我心满意足。”

风辰雪轻叹,“你若不是这般想不这般做,便也不是你。”

“那样做才是对的。”秋意遥搂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我本以为我此生不悔,可是……三年前的大火……那时候我悔了,早知如此,莫若我带你远走高飞,可是来不及……那场大火烧了你,亦烧空了我。”

风辰雪抬手握住他的手,“我本以为那场大火,我解脱,你也解脱。”

“解脱?”秋意遥轻轻一笑,无奈凄凉,“白昙山上回来,我便病着,等闻知你的噩耗,我以为我也会死去,可是不知怎的,又活过来了。‘宸华公主’帝都是人皆知,可是谁又知道真正的你呢?我活着,你依旧活着,我死了,你便也真的消失了。”他拥着她喃喃念着,“倾泠,原来我一直有私心的,我活着便是希望与你同在,你在我心中,只有我们两个,谁也不知晓。”

“意遥……”风辰雪心头酸痛。

她离开,她知他在帝都安好,自可了无牵挂,可于他,确是死别魂断,绝望悲苦。

她是知晓的,可她那夜依旧决然离去,奢望他们相忘江湖各安天命。

静默一会,秋意遥才道:“我自小就期望着自己是一个完美的人,人品端方,不欺暗室,允文允武,不同凡俗,让父母兄长引以为傲。可那其实是虚幻的,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从我在药圃里第一眼望见你起,我便已犯下大错,从我心头生出一丝妄念之时,我便已对不起兄长对不起父母。”

风辰雪听着,微微抬首。

秋意遥垂首看着她,“倾泠,今日你我在此相逢,这一次是老天爷许给你我的缘分。是错也好,是罪也好,我不负你,你不负我。可欢喜一日,终胜惆怅一生。”

“好。”风辰雪盈盈一笑。

月华下,那张面容美如青荷,瞳眸若春水旖旎,秋意遥看的心荡魂摇,情不自禁俯首,吻上那纤长的眉,那清澈的欲语的眸,那莹白暖香的面颊,最后是那莲瓣似的唇,温柔的缠绵的,甜蜜的久久的。

长夜漫漫,他们不知倦眠。

秋意遥悠悠道着帝都旧事,说着月州近事……

风辰雪与他说起那张琴,说起习武,说起母亲的死,说起这些年的游历……

天际发白,晨光微绽时,飞檐上飘下轻轻细语。

“意遥,我是风辰雪,我要做你的妻子。”

“好。”

十三、角声满天甲光寒

五月十九日。

这一日山尤依旧未有攻城之举,于是平安度过。

秋意遥白日在淳于兄妹的陪同下,巡视了一番丹城。申时回到府衙,稍作歇息,然后用过晚膳,再后来他独自来到了风辰雪居住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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