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29)

皇帝金殿上赞其“一心为国”,下旨婚礼延后。

那年冬,秋意亭凯旋归来,带着肩上一道见骨的刀伤。

将古卢驱两百里外,斩敌首五万,隔了百年,古卢王再次俯首称臣。

金殿上,皇帝阅降书,龙颜大悦,封秋意亭“靖晏将军”,恩赏无数,再召太仪府,待靖晏将军伤好后,选佳期为其完婚。

第二年,秋意亭伤完全康复时已是初夏,太仪府再选吉日呈奏,定于九月十八日,也就是下月。

十五过了,十六过了,十七也过了……

可婚礼看来似乎是遥遥无期。

怎么会没有在意过呢……

当年,十五及笄,春风暖暖,花开明媚。

那时候,旨意传到王府,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头却有些雀跃,有些期待,有些欢喜,还有一丝无可捉摸的慌恐。

只是……

那年夏天却是失望了。

那年夏天是真真正正的盼过婚期,可也是那天夏天真真切切的尝过失望的滋味。

日子再一日日过去,看花开花落,看秋叶红妆,看青松白头……

光阴似水,那心头的感觉便也随水而过,慢慢的淡了,慢慢的化了。

来年春天,婚期再延时,心里似乎是早已预感到了,从秋意亭的再次出征时便有了准备,所以并不感到意外,便连失望都是淡得几乎没有。

而今年的九月……不知为何,一年的日子里竟不曾有过任何的期待,到今日,也只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意外的接受事实。

当年的那一丝无可捉摸的慌恐今日的她已经明了,那是对未来的不可知的人、事、物的恐畏、慌乱。因为要离开母亲,要离开熟悉的集雪园,要离开安豫王府,去到那陌生的威远侯府生活,所以不安,所以慌恐。如今,可以留下,可以继续留在母亲身边,可以继续熟悉的日子,予她来说,似乎更为舒心惬意。所以,婚期无限的延下去,似乎也不错。

因为……

他,秋意亭,似乎……也并不怎么期待这桩婚事。

十五岁时候的她或许不明白,可今日的她又岂能不明白。

若是期待这桩婚事,又岂会数次请缨。

即将做新郎的人,又怎会无惧生命危险在婚期将近时出战。

如孔昭所说,朝中并不只他一人可用。父王与威远侯便是用兵经验更胜他之名将。

或许他是忠君为国。

或许他是一心为民。

或许他是志在伟业。

或许……

无论是有什么样的理由,有一点她很明白。

这桩婚事,予他,秋意亭,可有可无。

更甚至,无奈的延误,许是……有意。

虽不临战场,虽不见兵戈,可家中藏书甚多,兵书也看过几本,非愚人而不知思矣。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意。

既不在意,又何必理会,甚至动怒。

世间事,顺其自然就好,期待与强求,往往都不得。

她曾经期望过父王的怜爱,曾经盼望过父王母亲能如书上所说的夫妻恩爱,曾经幻想过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只是十多年过去了,父王母亲冰冷如昔,视彼此如路人如仇人,父王对她亦不曾减一分冷漠与憎恶。

今日,她可漠然无波的面对着幼时敬畏又孺慕的父王,可习以为常的看着父王母亲无解无止的恨怨。

所以,一次一次的延婚后,她当可以平静的冷淡的不抱任何奢望的看待这桩婚事。

花开花落是无计可阻之事,那么何妨淡看花落成泥香葬魂。

“淙!”琴弦发出一声轻响,倾泠淡淡的声音和着琴音响起,“孔昭,这婚事由陛下所赐,由两府相议,由太仪府挑选吉日,最后依由陛下决定。”指尖压下按住琴弦,琴音止了,只指下的琴弦幽幽颤动,“从头至尾,并不由我作主,也不由王妃作主,甚至不由王爷作主。”

“郡主……”闻言孔昭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酸涩。

“孔昭。”倾泠指尖再挑动,琴音顿起,夹着她淡淡的话语,“在这园子里一生,有娘有你,有巧姨有铃姨,有书有琴,有花有树,有风有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琴音再起,平静清畅,只是抬首间目光穿过轩窗,不经意地落在无垠的碧空。

四、佳期佳人待佳话(下)

威远侯此次过安豫王府确是为延婚一事而来。

元戎为争昆梧山脉再次兴兵,恰秋意亭代天子巡视各州军务至墨州。他素知长子秉性,既遇兵事,那不退元戎是绝不肯回帝都的。昨日已接他亲笔信,言已奏明陛下。今日陛下果然召他入宫询问,明日便会下旨延婚。虽说延婚是由陛下决定的,但威远侯还是觉得有些愧疚,是以今日还是亲自过府向安豫王先知会一声,另再郑重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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