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43)

倾泠目光从书上抬起,落在方珈脸上,还略带茫然,片刻后才省起她说了什么,眉峰略蹙,然后道:“你去和侯爷、夫人说,从今以后都省了这些礼节。”

“这……不妥吧?”方珈犹疑了片刻依道。

“为何?”倾泠目光又落回书上。

“第一,此乃礼制;第二,第一天即省此礼予以后公主威仪有损。”方珈道。

倾泠静了片刻才重抬目光看着方珈,淡淡道:“这种繁文缛节可省即省。我虽是公主,但威远侯于国有功,夫人年长我多多,于情于理,本该我向他们行礼才是。今我不过沾皇家之光,断不能挟此自踞。且人有德,自有威,又怎是礼制所能的。”

方珈惊讶过后目中慢慢有了敬意。若说此前她对公主的尊敬是出于身份,那么此刻才是因其人。躬身领命,“奴婢尊重公主的决定。”直身,又再问:“公主可要亲自与侯爷、夫人说?”

倾泠摇头,“我书未看完。方令伊自可代我。”

方珈想了想,道:“也是,若由公主亲自说,倒显得挟情示恩,还是奴婢说的好。”

转身出了书房,至前厅,将公主的意思传达了,并将公主的原话也一并转告威远侯夫妇。

听得公主之言,不单顾氏动容,便是威远侯也肃然起身。夫妇俩对着公主的方向深深一拜。

“请方令伊转告公主,这一礼便是我夫妇两人向公主行的最后一礼,以后,我夫妇不再视她为公主,我俩视她为女儿。”秋远山郑重道。

“是,奴婢定将侯爷的话转达给公主。”方珈微笑答应。

那日,穆悰看完二公子回来后,方珈与他说起此事。两人心中虽则尊重公主的决定,却也有些忧心。毕竟他们数十年的宫庭生涯,看到的、知道的实在太多。威远侯夫妇从今以后自是会越发的敬重公主,但府里的其他人并不一定就如他们一般。这世上有许多懂感恩的,可也有许多得寸进尺的。

三日后本是回门礼,但婚典前皇帝便有旨意,此礼待秋意亭归来后再行,也是让他们借此礼再补行大礼之意,是以此刻便暂免了。

又过了些日子,秋意遥病况大好,至德馨园前补行拜礼,但并未入园相见,显然是因身份而避忌。方珈、穆悰代公主园前谢礼,见其容清瘦病态未消,却无损其风仪,立于阶前,秋日淡淡的晨曦暖暖洒在他身上,其人清似晨间林梢轻拂而过的微风。大婚之日两人早已见过他,可此刻见之依不由暗暗赞叹,可赞叹之余又生出些莫名的惋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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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清秋雾影似梦逢(下)

秋意遥自在婚典中露面后,其人其名顿时家喻户晓,帝都上至王侯下至百姓,无人不说威远侯府二公子风姿清逸人品贵重。于是,那说亲的保媒的一下多了起来,络绎不绝,把侯府门槛都踩平了几分。

听闻连皇后娘娘都和陛下说,要不是已嫁了位公主给侯府,还真想把这位二公子也招为驸马。

爱子这般受人欣赏,秋远山、顾氏高兴之余却也发愁,这么多的人家要选谁家的好呢?选了这家便得罪了那家,而选定了的儿子是不是会中意呢?

于是,两人便去问儿子的心意。

秋意遥却说,此刻秋家不宜再举喜事,更不宜与权贵结亲。

秋远山闻言顿时敬醒,而顾氏却问为何。

秋意遥看一眼父亲,向母亲解释道:“秋家刚娶了当朝最显贵的安豫王府的女儿,且是陛下以盛礼出降,此刻若再举亲事,反倒显得秋家得意忘形。再来,爹爹已封侯,哥哥也是靖宇将军,亲家是天策上将军,若再与权贵结亲,恐为上所忌。孩儿现今还年轻,不如等一两年后再说,到时娶一小家小户的贤惠女子便是最好。”

秋远山看着儿子抚须颔首,甚为欣慰。

顾氏经这么一说,顿时心惊,连连点头,道:“还是遥儿想得周到。”

于是,侯府暂将次子的婚事放一旁,来了说媒的一律以“给次子批过命,其两年内不宜成婚”来婉拒。

倾泠自嫁入侯府,初初几日甚是不习惯,倒不是因环境陌生,而是那些随她入嫁侯府的宫女与内侍们。她天性喜静喜独处,以往在集雪园中,侍从只是数人,也深知其性,是以无事从不扰她,而这些宫里来的侍从却是唯恐侍候不周到,只要她一抬步,便一群跟随左右,令倾泠甚觉烦闷。

过了几日这样的日子后,轮到侍从们开始慌乱了,因为常常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公主,于是便一阵着急忙慌的寻找,有时都惊动了威远侯夫妇,结果,遍寻不果时,每每都是孔昭领着他们找到人。后来,在孔昭的提点下,侍从们也知道了公主的习性,不再一群的围在她身边,便是侍侯在旁也是安安静静的或是根本不让她看到人,这样,德馨园里便慢慢有了几分集雪园的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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