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96)

“去一趟白昙山,想不到回来时,这梅花竟然就谢了。”孔昭看着满园的落花微有惋惜。

正说着,一阵寒风吹过,顿时枝头花落纷纷,地上落红起舞,淡淡冷香绕风轻萦。

“公主,以前看书时曾看到有‘落红如雨’的句了,可不正是说眼前么。”孔昭看着那风中那飞荡的落花,不由得伸手去接,便有几片梅瓣飘落掌心。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倾泠却轻轻念道。

而一旁的方珈闻之侧目。这一句太过缱绻哀伤,以公主的性情,怎会有如此感慨?

倾泠缓缓穿行在梅林之中,偶有梅瓣飘落她肩头上,微斜的冬阳在她周身洒下薄辉,疏梅残红自她身后铺展延伸,仿如一卷名画,虽笔色清艳明媚,神韵却是清寂而忧伤。

方珈怔怔看着,脚下都忘了移动。

倾泠在梅下的一张石凳上坐下,对方珈、孔昭道:“我在这坐会儿,你们自去忙你们的。”

方珈想了想,道:“我去为公主泡壶热茶来,孔昭你陪着公主。”

“嗯。”孔昭一脸乐意的点头。

方珈转身出园。

一时园中便只主仆两人,孔昭见公主只是静静坐着,便也不去打搅,自顾在周围的树下走动,间或看到了好的梅枝便折下,打算着回去cha瓶中。

倾泠自袖上拈起一朵落梅,依旧颜色鲜艳明媚,可到明日,它便该枯萎了。

花无百日红,那人呢?

这一园梅花,便在这短短一月间自开自落,而她这一生,是否要如这梅花一般,在这候府在这德馨园里花开花谢幽独而过?

一生,有多长?

四十年?五十年?

数十年,在这四面围墙间,等待着功名赫赫的夫婿。

贤德持家,柔惠侍人,做着宸华公主与将军夫人,帮衬着夫婿节节攀升,至那荣华富贵的顶峰,再迎来送往着帝都名门闺秀与贵妇,攀比炫耀谋算陷害……年年岁岁如此,她可要?而她,能与那夫婿互为欢喜互为相侍?他可以数次延婚,他可以婚后数月不归、无只言片语,他……又怎会置她予心头。此刻,这府中只是一名婢妾,可日后呢?怕不是有更多的爱姬美妾,更多的戚以雅吕以南,她难道要在这往后的数十年里与这些女人日日争宠月月暗斗?

数十年……

数十年就在这咫尺之间,与他……相思相望不相亲?

手一颤,落梅坠下。

不得相亲便是相煎,情深缘浅又能奈何?

可是,离开……远别母亲,一生不得见他……那又何尝不是煎熬。

“唉呀!公主,我们可真是有缘啦,想不到这么快又在这里相遇了。”蓦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在梅园里响起。

倾泠闻声侧首望去,便见燕云孙领着燕辛悠然而来。

一枝红梅在手,本是潇洒踱步的燕云孙却在她侧首的那一瞬顿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那刻,已近夕暮,浅辉淡光里,她微微侧首,一道完美的侧影呈现于残芳落蕊中,眉间隐隐一缕凄绝哀艳,却轻眸如冰寒,玉容如雪寂,仿佛遗世独立的遥远,偏一份孤冷又触手可及。

那一刹,仿似有什么在心头狠狠抓了一把,燕云孙觉得窒息似的闷且痛!

“原来是九公子,你怎么跑这来了?”孔昭一见他便道。

燕云孙回神,面上自然浮起轻佻的浅笑,“这是缘分,我本是随意走走,可天上的神仙菩萨们却将我指引到这来,想来就是要我与公主一见的。”

“噗嗤!”孔昭不由轻笑,“你怎么说话老这么有趣。”

“那自是因为区区风趣幽默人见人喜。”燕云孙挺胸扬首。

后边的燕辛却暗中撇嘴,什么神仙菩萨,托那两只母鸡的福,现在帝都的人全都知道入得威远候府一定要去梅园转转,很有可能在那里“偶遇”宸华公主。

倾泠见着燕云孙到来,既没起身离开,亦没言语,只是看一眼,便转回头,依旧静静坐着。

燕云孙却也无需招呼,自顾走近,隔着约莫三尺之距止步,然后一撩衣袍,便席地坐下,唇齿含笑的看着倾泠。

倾泠则如若未察,目光看着前方的一株红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燕辛早见惯自家公子的行为,只是侯在一旁,目光随意找了株花瞧着便不再移动。

孔昭见公主没啥反应的,便又自顾寻梅折枝去了。

于是,园中虽有数人,却是一片静悄悄的。

当方珈提着茶过来十,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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