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679)

素珍最后看了一眼李兆廷,不为早已死去的爱情,只为故人,看着人群中,他垂着眸,她眼前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楚。

她遂放弃了。

其实,她早就放弃他了,只是看到他,仿佛就看到从前淮县的日子。

那里,有爹爹,娘亲,哥哥,红绡,还有……冷血。

火热毒辣的疼痛如潮水而来,一波一波,熬过这波,下波更疼,地下是冰冷的雪地,素珍狠狠咬住唇瓣,可彻骨的寒冷和疼痛却比刚才在冰窖更强烈百倍,让她想放声大叫,想满地打滚。

但这条路是她选的,即使跪着也要把它走完不是?若叫出来,只会让所有人发笑,让他和阿萝笑。

她哆嗦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垫塞进自己嘴里,死死咬住。

板子在身上噼啪作响,袍子尽是血湿,自己都闻到皮开ròu绽的鲜血味道。

“说,还是不说?”

发尖上汗水,落进眼睛里的时候,带着祥云龙纹丝绣的袍摆来到她面前,冷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说来也怪,板子打在身上那么响,可是她居然还能听出他声音中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他还会为她心疼?她早不抱这个期望,何况,这点施舍的怜悯她也是瞧不起,也不会再要的。

“不说……”她笑着,断断续续的答。

“六哥,阿萝快不行了,你快过——”

连捷的声音突然焦急响起。

她看着他大步回奔。

一股凉意突然从腹中升起,仿佛将她全身的知觉都抽走,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这个纯白的世界仿佛一刹,被泼上浓墨,将半边染成黑夜。

那黑色开始扩撒,越来越快,她听到自己浓重的呼息声……

好像也才四五十下板子,她以为,她好歹能撑百十下,至少,等阿萝先断气。

满嘴咸腥,她伸出手指,往嘴角溢出的血沫蘸去,拼尽最后一滴力气,在地上划着。

最后,眼中的情景,是他奔到阿萝身边,把阿萝抱进怀里,吻上她的额……

大颗泪珠从眼角掉下,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千疮百孔的伤痛,她举起的手,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死,她并非不惧,她其实,比任何人都害怕。

*

所有人都被阿萝合上眼睛一刻震慑到,定格在这对帝妃身上。

连玉紧紧抱住她,眉眼中都揉化不开的悲恸和复杂。

他不断亲吻着她发顶、额角,天地无声,仿佛只剩从他喉咙深处溢出的死死抑压着的残音。

无人敢扰,谁都见识过他的残忍,就在刚才。

皇妃薨,四周,除去孝安、慕容缻

外,全都跪了下来,但百官中,笔直站着的,还有一个权非同。

衣袖突地一紧,连玉太阳穴突突一跳,低头看去,却是她的手不知何时竟紧紧攥上了他的衣袍。

“阿萝……”他轻喃出声,怀中原本眉额青紫的女子,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接着,竟慢慢打开眼睛来。

“连玉,我方才怎么了?”她带着初醒的模糊和疑惑。

她尚未说完,连玉眼中的喜色也尚未到达眉梢,那一直跪在老院正突然伸手过来,撑开她眼睑,察看她舌苔给她把脉。

手方才搭上她脉搏,他已整个弹起,死死看住连捷,喜极而呼,“七爷,三味子,这剧毒不是别的毒,是上古医书里记载着的三味子啊!”

连捷目中也是明显有撼色,立刻出声,“三味子,一味催人如毒发,二味呼息脉搏尽失,三味起死回生。出世入世,三味人生,生死一线。”

“七爷果然精通药理!”老院正简直手舞足蹈起来,“这是上古奇药,也即是假死药,比我们大内自诩为至宝的假死药要强大许多,它有一个仿似毒发的过程,不似一般假死药,只是骤然假死,易惹人疑。”

“可是,为何只下了如此少的剂量,按常理,假死多是为了保命,死一下子有什么用,噢,”他似想起什么,一拍脑门道:“是了,剂量下多了,会对服食的人身体带来负担,重则真正伤及内腑,会落下病根的。可是,也不对,这药研制复杂,至少也该死个一两天才是,否则太浪费了不是?”

“这个方子早已失传许久,这制出来的人真是不简单……”

四处静得仿佛连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到,学霸说到此处,心头大惊,连忙住口,又忙不迭跪了下去。

“权大人,你做什么?”

紧跟着,一声怒喝,众人也同时被惊,转向看去,只见权非同一把将两个廷杖内监推开,力道之猛,他自己也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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