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253)

宫女吃惊地瞪着烈阳,结结巴巴地说:“烈阳,你怎么修成了个小矮子?”

阿珩大笑,阿獙也是笑得直打滚,烈阳气得索性变回了原身,飞到枝头。

宫女对阿珩压着声音说:“脾气还是这么大。”

小夭东张西望,问:“娘,你不是说到处都有桃花吗?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阿珩也没想到,再次踏足玉山时,一切已经面目全非。

几百年前的玉山一年四季都开满桃花,亭台楼阁掩映在绚烂的桃花间,不管何时都芳糙鲜美。落英缤纷,人行其间,如走在画卷中。而现在的玉山,一朵桃花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才抽着嫩叶的桃树。

这些倒还好,毕竟阿珩已经听闻,炎帝死时。玉山天降大雪,青山不老,却因雪白头。可是王母的样子——当年的王母青丝如云,容颜似花,一双美目寒冽若秋水。立于桃花树下,顾盼之间,真正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可如今的王母满头白发,容颜枯槁,双目冷寂。

阿珩呆呆地看着王母,小夭是自来熟,笑嘻嘻地跑到王母身边,问王母:“奶奶,桃花呢?我娘说这里有很多桃花。”

王母说:“桃花都谢了。”

阿珩让小夭给王母行礼,等行完礼,宫女带着小夭下去玩。

阿珩和王母慢步在桃林间,阿珩对王母说:“我这次来玉山有两件事情。”

王母没有说话,阿珩突然改了称呼,“湄姨。”

王母冷冷一笑,“你母亲在临死前终于肯提当年的事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在小月顶住过几日,伯伯和我讲了你们的事情。”

王母身子一颤,脚步顿了一顿,阿珩鼓了下勇气才说:“伯伯说,他一直想着你们三个在一起的日子,那是他生命中过得最畅快淋漓的日子。”

王母面沉若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慢慢地走着。

阿珩又说:“娘临去前,我问娘要不要来趟玉山,可娘一直沉默,后来娘让我把这个带给您。”

阿珩打开包裹,将一套鹅黄的衣衫捧给王母,衣衫上面躺着一个桑木雕刻的傀儡小人。王母冷眼看着,却不去接,当年嫘祖决绝而去。几千年间从未回头,如今再回头,已经晚了!

阿珩无奈,只能把傀儡人放在地上,傀儡一接地气。迎风而长,变成了一个美貌的少女,和几百年前的王母长得一模一样,神气态度却截然不同。少女双眼灵动,笑意盈盈,乌黑的青丝挽着两个左右对称的发髻。髻上扎着鹅黄的丝带,丝丝缕缕的垂下,十分活泼俏丽。

阿珩轻声唱起了母亲教给她的古老歌谣。

少女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开始跳舞,长袖翩飞,裙裾飘扬,舞姿曼妙。

王母怔怔地看着。

少女鹅黄的衣衫簇新,衣袖处却裂了一条大口子,跳舞时。手一扬,袖子就分成两半,露出一截雪般的胳膊。

她仍记得,白日里她的衣袖被树枝刮破了,她不会女红,阿嫘却十分精通女红,答应晚上替她补。

可是,那支舞,她永远没有跳完,那个晚上,也永没有来临。

阿珩的歌声结束,傀儡少女也跳完了舞,化作粉末。随风而散,就如那些往事,被时光的狂风无情地吹散,不留丝毫痕迹。

树林间突然变得太安静,连微风吹过枝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王母纵声大笑,笑得滴下泪来,“这算什么?”

阿珩说:“对不起!娘让我告诉你‘对不起’!”

王母的笑声戛然而止,阿嫘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骄傲的女子,从未低过头,即使打落了牙齿也会面带笑容和血吞下,那个骄傲到近乎跋扈的西陵嫘哪里去了?

王母沉默了很久,问道:“你母亲为什么不亲自来说?”

阿珩说:“我不知道,问她时,她总是沉默。她在病中,亲手纺纱织布做了这件衣裳,让我带给你。”

王母静静地站着,目光虽然盯着阿珩,却好似穿透了她,飞到了几千年前。

阿嫘答应替她补好衣衫,却没有做到,几千年后,她送来了一套亲手做的衣衫。千年来,这是她心头的刺,又何尝不是阿嫘心上的刺?

王母忽而笑起来,笑容多了几分淡然,少了几分尖锐,“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她坚持不来玉山很对。”王母接过衣衫,朝桃林外走去。

阿嫘坚持不见他们,王母坚持着维护容貌,渴盼着能再见他们,两人殊途同归——都是一个“痴”字。这已经是她们最后的美好记忆,她想抓着不放,而阿嫘不忍去破坏。

上一篇:传奇 下一篇:烈火如歌

桐华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