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162)


“跪在大门前负荆请罪?!”许衡是常参官,没事儿没生病的时候总是要伴驾的,自是早就起了身,这会儿正与姚氏面对面地吃早饭,听说来了不速之客,在听了详细场景后,不由讥讽地冷笑了一声,淡定地继续吃饭。
拿乔是可以的,毕竟自家是受害者,但对方身份到底不一样,且似是诚意更甚,所以还当留些分寸。姚氏虽然气愤,却更务实,便小声道:“到底是亲王皇子之尊,又有亲家公陪着的,且跪在那大门前闹得人尽皆知也不是什么好事,是不是好歹先让他们进来再说?”
“夫人此言差矣,此时学士府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不跪才没面子。他既大张旗鼓的来,便是为名,得不到又怎会轻易离去?武戴既要讨嫌跟来就该有挨冷脸子的准备,怪不上我。我许某人天生就这样,当初对着圣上,比这样惹人厌恨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头却还在。”许衡慢条斯理地吃了一碗碧粳米饭加两个松仁鹅油卷才放下碗筷,又把胡须梳得一丝不苟才慢悠悠地踱着方步走了出去。
许衡和康王相逢在微凉的晨风里,一个以皇子亲王之尊严肃认真地作揖赔礼,一个以前朝旧臣,当朝大学士的身份,倨傲到眼睛望天,倒理不理。等到武戴居中调停许久,二人总算互相搭理,进入你推我挡的正常程序时,被忘在一旁很久的张仪正已经跪到满脸通红,不敢抬头。
“孽畜!你原来还知道羞的。”康王适时厉声道:“还不赶紧给你许世伯赔礼道歉?”
张仪正沉默地高高举起荆条,向着许衡膝行了两步。
许衡看也不看张仪正,哂笑一声:“不敢,老朽不才,哪里当得起龙孙的世伯?王爷实是高抬老朽了,老朽却不敢。”
武戴忙道:“总在这门前也不是事,里面吃茶说话不是更好?”
“请。”康王面上丝毫不见愠色,不等许衡同意便大步往里走,许衡瞪了武戴一眼,也紧随其后,三人都似是忘了门口的张仪正。
既然都走了,张仪正便放下荆条,懒洋洋地跪坐在小腿上,眯起眼睛认真地看着头顶那“许府”二个大字。才刚看了两眼,就听身旁有人低声道:“三爷对不住了!王爷早前曾吩咐过老奴,若是三爷懒散不知事,便要替他行家法。”
张仪正回头瞧去,但见最受康王器重的大管事盛昌弯身弓腰,双手高高捧着康王那根镶金错银的马鞭,于是复又高高举起荆条,跪得溜直,满脸的忏悔羞愧之情。
天色渐白,已是到了该上朝的时候,康王、武戴与许衡走出来,康王十分通俗易懂地道:“儿女之事就好比是种庄稼,种的时候都精心伺弄,但天有不测风云,总有长歪了的或是会被鸟雀小兽啄食拔去,虽然痛心却没有办法。”
武戴叹道:“尽人事知天命。”
许衡仍然是那副死人脸:“王爷慢行,不送。”又朝武戴拱了拱手,什么都没说。
康王扫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张仪正,见他跪得溜直,态度不错,微微有些满意,却不多说什么,径直上马走了。武戴便邀请许衡:“平正兄,一起走?”
许衡翻个白眼:“坐轿的追不上骑马的。”
武戴无法,只得叹息一声,自往前头去追康王。
张仪正抿了抿唇,面向许衡再次高高举起手中荆条:“请许世伯责罚……”刚开了个头,就见许衡视若无睹地从他的身边经过,自上了轿子扬长而去,于是剩下的半截话头便堵在了喉咙里。
接着又见许家大门里走出几个人来,当头的正是许执同许拙兄弟俩,旁若无人地低声交谈着从他身边经过,自上了马而去。
过不多时,里面再依次走出几个年龄大小不等的读书郎,有人厌弃地道:“大清早的就有恶狗当道,莫非今日不宜出行?”接着一只破旧的水囊砸在张仪正面前,里面的水四溅而出,腥臭不可闻,溅得张仪正满脸满身。张仪正咬牙抬眸试图找出罪魁祸首,却只看到大大小小几张严肃无表情的脸,斯斯文文地按着长幼尊卑的次序排着队从他身边走过,阵型绝对不乱半分。
接着许府大门重重关上,震得门楣上存了多年的灰尘都落了下来。张仪正眨了眨眼,吐出一口气,把头埋得更低,只是那高高举着荆条的手却微微抖了起来。
安乐居里,许樱哥坐在窗前细细绣着一幅鸳鸯戏水的枕套,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许杏哥说话:“姐姐还是回去罢,如郎还小,会想娘的。”
许杏哥之前留下来,是因为不放心许樱哥和家里,现在看到家里一切顺遂,正主儿也过得悠然自得,什么寻死觅活想不开之类的事情似乎都与她无缘,便应道:“也好,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回去打探消息。总这样僵着不是事。”张仪正跪在那门前,短时间里是康王府的诚心低调,时间一长便是许衡目中无人,不给上头那位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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