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空来(162)

“送他回去。”

听得这声吩咐,香仪不由抬首,这才发现风王身旁还站在一名男子,高大英挺,面无表情,正是风王的近卫杜康,宫中之人常悄悄找说其为“风王的影子”。眼见杜康背起亭中卧睡的男子,她这才知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不由心头赫然又失落。

“起来。”风独影丢下一句,看也没看地上跪着的香仪,便抬步离去。

亭里跪着的香仪直到他们走得不见影时才起身,站起身只觉膝下痛疼,可更疼的却是手,方才惊乱中竟是下死力抓着灯柄,这刻醒觉,只觉手指麻痛异常。回首看着亭中曾卧有那名男子的栏台,倏忽明了他的身份—— 清徽君—— 风王的夫婿。

将久遥送回英寿宫,看着宫人服侍沉醉的他睡下,风独影才回转自己的凤影宫。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杜康也只是静静地跟随身后。

到了凤影宫,倒卧在窗边的软榻上,闭上眼,只觉漫天的疲惫袭来,刹那间甚至想着就这样一睡不醒便好了。

杜康静悄悄的替她斟一杯热茶放在她伸手可及的矮几上,然后又将近旁明亮的宫灯移走,只留丈外一盏烛台,淡淡一点昏黄,不明不暗,恰恰适于放松休憩。

“杜康,久罗山上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他?”许久,榻上风独影沉沉出声。

虽是离开了帝都,可到了这青州,久遥却不曾开怀,亡族之痛杀亲之仇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心,日日借酒浇愁,夜夜恶梦相扰,沉沦于悲痛悔恨之中不可自拔,如此以往,倒真要应了“生不如死”这话。

杜康沉默了下,才道:“你待他已仁至义尽,他要沉沦悲痛,那是他的事,”

风独影睁开眼看着榻边立着的杜康,片刻坐起身,摇头无奈一笑。在杜康眼中,若全天下与她作对,那便是全天下的错。心头微微一暖,满身的疲态微消,“浅碧山上的别院建得如何了?”

“半月前已道差不多快完工了。”杜康答道,“算起来现在应该是建好了,估计这两日便有信到。”

“喔。”风独影眉头微展,“那叫那边早日收拾出来,然后送他去那边吧,也省得他日日呆在仇人身边而心魂难安。”

杜康点头, “属下知道,我会吩咐那边尽快准备的。”他说完转过身,“你今日也累了,我去吩咐他们送水来,你洗漱了早些休息罢。”

“暂不要。”风独影站起身,按了按脖子,最近伏案太多,便有些僵硬酸痛之感了。“还有好多折子没看完,哪能现在就睡。你倒是可以叫膳房备几样吃食,夜里我饿了时用。”

杜康看她一眼,到嘴边的劝诫又收了回去,只是点点头出去了。

“唉,还是以前好,有三哥、四哥在,哪用cao心这么多的事。”风独影自言自语着走到书案前,看到案上堆着的几叠高高的折子,只觉得头痛异常,只恨不得能抱着这些回帝都去,然后丢给几个哥哥。可是 ……如今再不能依靠他们了,再苦再难的事,亦只能一己承担,只因她是这青州的王,是青州百姓的依靠。

那夜,凤影宫的灯又是半夜才熄。

十二、悲欢一线隔2

香仪最近几天,每每经过章华园时总是放轻手脚竖起耳朵,便是鼻子也比往日灵敏许多,只可惜两三日过去了,只闻得糙木花香,再不曾闻得有酒香。

这一日,风王难得有闲时,便召宫中乐师为她吹笛一曲。似乎所有的乐器之中风王独爱笛音,连带吹笛的乐师南乔姑娘便成了宫中的红人,风王有时听完笛曲后还会留她说几句话,这可是宫中其他人不可得的恩宠。

今日香仪是伺奉南乔笛器的宫女,所以在风王听完笛曲示意她们退下后,香仪便将那管紫玉笛送回闻音阁。经过章华园时,一缕酒香隐隐在鼻,她顿时心头一跳,脚下站定。

难道是……

心头隐隐升起欣喜,脚下不由往泱湖方向走去,转过了假山,果然看见亭中有一抹天青身影。不由得便放轻了脚步,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悄悄的无声的踏过木桥,步上台阶,入得亭子,一眼便瞅见那人抱着酒坛伏卧于石桌上,似乎又在醉梦之中。

她静静站着,静静看着。

那刻傍暮时分,天边有乱云飞渡,夕阳如火轮挂于空中,绯光艳芒将天地映染得明媚异常。可那些明光艳色似也不敢轻扰石桌上醉睡的人,只是柔柔淡淡的笼他一身,褪去了那过人的艳光,只余静谧的霞辉。

如诗般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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