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135)

香刚点燃,两人都策马追逐大雁而去,也近乎同时羽箭飞出,天空中几声哀鸣,两只大雁同时坠落,其余大雁受惊,霎时队伍大乱,各自拼命振翅,逃窜开去。

天上飞,地上追,伊稚斜和霍去病都是一箭快过一箭,两人一面要驾驭马儿快如闪电地奔跑,来回追击逃向四面八方的大雁,一面要快速发箭,赶在大雁逃出射程外之前尽量多射落。

如此生动新鲜的比试方式的确比对着箭靶比试刺激有趣,上千个围观的人竟然一丝声音未发,都屏息静气地盯着远处策马驰骋的两人,偌大的糙原只闻马蹄“嘚嘚”的声音和大雁的哀鸣。

关心则乱,论目力只怕在场的人难有比我好的,可我此时竟然完全不知道霍去病究竟射落了几只,侧头看向目达朵,她也是一脸沮丧,摇摇头:“数不过来,我早就乱了,早知道只数单……的就好了。”

我本来还一直着急地看看伊稚斜,又看看霍去病,心里默念着,快点儿,再快点儿。此时忽地放松下来,既然心意已定,又何必仓皇?遂再不看伊稚斜一眼,只盯着霍去病,不去管是他跑得快,还是大雁飞得快,只静心欣赏他马上的身姿,挽弓的姿态,一点一滴仔细地刻进心中。

半炷香燃尽,守香的人大叫了一声“时间到”,还在挽弓的二人立即停下,策马跑回,伊稚斜的侍卫已去四处捡大雁,围观的众人都神色紧张地盯着四处捡雁的人,反倒霍去病和伊稚斜浑不在意。两人一面并骥骑马,一面笑谈,不知说到什么,二人同时放声大笑,说不尽地豪气洒脱,畅快淋漓。

跳下马后,伊稚斜笑对霍去病赞道:“真是好箭法,好骑术!”

从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的霍去病罕有地抱了抱拳,笑道:“彼此,彼此。”

捡雁子的人低着头上前回禀:“白羽箭射死二十二只,黑羽箭射死……二十三只。”

众人蓦然大叫,只是有人喜,有人却是伤。

我的心咯噔一下,迅即又恢复平稳,只眼光柔柔地看向霍去病。他听到报数,嘴边仍然不在意地含着丝笑,侧头望向我,满是歉然,我微笑着摇下头,他笑点下头。

伊稚斜郑重地向霍去病行了一个匈奴的弯身礼,极其诚恳地说:“请再考虑一下我先前的提议。”他以单于的身份向霍去病行礼,跟随着他的众人都是满面惊讶与震撼。

霍去病笑道:“我早已说过,我是汉人,只会做汉人想做的事情,愿赌服输,你不必再说。”

说完,再不理会众人,只向我大步走来,当着众人的面把我揽入怀中,半撩起我的面纱,低头吻向我,原本的喧闹声霎时沉寂。

寂静的糙原上,连风都似乎停驻,我只听到他的心跳声和我的心跳声。一切都在我心中远去,苍茫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他和我。

短短一瞬,却又像绵长的一生。从与他初次相逢时的眼神相对到现在的一幕幕快速在脑海中滑过。

在这一刻,我才知道,在点点滴滴中,在无数个不经意中,他早已经固执地将自己刻到了我心上。

在即将失去他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恐惧失去他,我的心会这么痛,痛得我整个人在他怀中簌簌抖着,但……苍天无情,现在我只能拼尽我的热情给他这个吻,让他知道我的心。

我们第一次真正亲吻,却也是最后一次亲吻,他尽全力抱着我,我也尽全力抱着他。可缠绵总有尽头,他缓缓离开了我的唇,温柔地替我把面纱理好:“玉儿,拜托你一件事情,护送我的灵柩回长安,我不想栖身异乡。那里还有个人在找……”他眼中几分伤痛,思绪复杂,忽地把没有说完的话都吞了下去,只暖暖笑着,一字字道:“答应我,一定要回长安。”

我知道他是怕我实践起先两人之间的玩笑话,追着他到地下,所以刻意嘱咐我做此事。

其实,我压根儿没有听进去他说什么,但为了让他安心,轻点了下头,心中却早定了主意。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眼中万种不舍,我的心正在一点点碎裂成粉末,而那每一颗粉末都化作了尖锐的刺,随着血液散入全身,全身上下都在痛,可面上仍要坚强地对着他微笑,我要他最后看见的是我的笑容,是我的美丽,我不要他因为我而瞻前顾后。

最终,他在我额头又印了一个吻,缓缓放开我,转身看向伊稚斜的侍卫,大笑道:“借把快刀一用。”

匈奴人虽豪放,可众目睽睽下,我和他惊世骇俗的举动让众人都看直了眼。目达朵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向她笑笑,跃到她身前把她腰间的匕首取下,又立即退开:“借用一下!回头还要拜托妹妹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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