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14)

商队拿出了食物和水席地而坐,我离开他们一段距离,抱膝坐在沙丘上。人虽多,却一直保持着一种尴尬的沉默,我判定他们并非普通的商队,但和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懒得刺探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而他们对我也颇多忌讳,不知道是因为我与狼在一起,还是因为我身份可疑,一个穿着华贵的楼兰服饰、出没在西域的女子自称是汉人,却说不出来自何方。

那个先前要送我珍珠耳坠的中年人笑着走到我身前,递给我一个面饼。闻着喷香的孜然味,我不禁咽了下口水,不好意思地接过:“谢谢大叔。”

中年人笑道:“该道谢的是我们,叫我陈叔就可以。”一面指着各人向我介绍道:“这是王伯,这是土柱子,这是……”他把所有人都向我介绍了一遍,最后才看向坐在众人身前一言不发的少年,微微踌躇着没有立即说话。我纳闷地看向少年,他嘴角露了一丝笑意,道:“叫我小霍。”

我看大家都笑眯眯地看着我,侧头想了下说:“我叫玉……我叫金玉,你们可以叫我阿玉。”除了上次在月牙泉边偶遇那个九爷,我已经三年多没有和人群打过交道。在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我突然决定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从今后没有玉谨,只有谨玉,金玉。

休息后,商队准备上路,他们让两个身形较小的人合骑一匹马,匀了一匹马给我。我道:“我不会骑马。”十几个人闻言都沉默地看着我。小霍想了想,无所谓地说:“你和我同骑一匹马吧!”他话一说出口,众人都紧张地盯着我。

我微微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众人脸上的凝重之色方散去,彼此高兴地对视,随即又记起我,有些歉然地看着我。西域虽然民风开放,可陌生男女共用一骥依旧罕见。小霍却神色坦然,只是笑着向我行了一礼:“多谢阿玉姑娘!”

小霍上马后,伸手拉我上马。我握住他的手,心中暗想,这是一双常年握缰绳和兵刃的手,粗糙的趼子,透着一股刚硬强悍,而且从他的趼结位置判断,他应该练习过很多年的箭术。我坐在他身后,两人身体都挺得笔直,马一动不动,别人偷眼看着我们,却不好相催,只在前面打马慢行。

小霍道:“我们这样可不成,我一策马,你非跌下去不可。”他的声音虽然轻快,可他的背脊却出卖了他,透着紧张。我暗笑起来,心里的尴尬全化作了嘲弄,原来你并非如你表现的那样事事镇定。我稍微往前挪了挪,伸手抓住他腰身两侧的衣服道:“可以了。”

他立即纵马直奔,众人都跟着快跑起来。跑了一会儿,他忽地低声道:“你要再想个法子,我的衣服再这么被你扯下去,我要赤膊进敦煌城了。”

其实我早就发觉他的衣服被我抓得直往下滑,但想看看他怎么办,只是暗中作好万一被甩下马的准备。我压着笑意道:“为什么要我想?你干吗不想?”

他低声笑道:“办法我自然是有的,不过说出来,倒好似我欺负你,所以看你可有更好的方法。”

我道:“我没什么好主意,你倒说说你的法子,可行自然照办,不可行那你就赤膊吧!”

他一言未发,突然回手一扯我的胳膊,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腰上。我对马性不熟,不敢剧烈挣扎,被他一带,整个身子往前一扑,恰贴在他背上。此时,一只胳膊被他带着,还搂着他的腰,随着马儿的颠簸,肢体相蹭,两人的姿势说多暧昧有多暧昧。

我的耳朵烧起来,有些羞,更是怒,扶着他的腰,坐直了身子:“你们长安人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他满不在乎地道:“总比让你摔下马好些。”

我欲反驳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冷哼了一声,只得沉默地坐着,心里却气难消。手上忍不住加了把力气,狠狠掐着他的腰,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专心策马。我鼓着腮帮子想,这人倒是挺能忍疼。时间长了,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慢慢松了劲。

再次与人共用一骥,我的心思有些恍惚,昨日又一夜未睡,时间一长,竟然恍若小时候一般,下意识地抱着小霍的腰,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蓦然惊醒时,刹那从脸颊直烧到脖子,立即直起身子,想放开他。小霍似猜到我的心思,一把稳住我的手:“小心掉下去。”我强压着羞赧,装作若无其事地松松地扶着他的腰,心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纵马快驰了一整日后,方下马休息,小霍看我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坐到我身边低声笑道:“我看你是个很警觉的人,怎么对我这么相信?你不怕我把你拉去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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