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60)

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叹道:“女人的脸比沙漠的天气变化得更快。刚刚还晴空万里,霎时就沙尘漫天。”

我一言不发地拉开门,盯着他,示意他快走,他脸色一整,神色冷然地从我身边走过。我正欲关门,他却一回身清清淡淡地说:“你冷着脸的样子让人心里越发痒痒。”我狠狠剜了他一眼,“砰”的一声摔上门。

还满心恼怒地想着霍去病,门口又是几声轻响,我无奈地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红姑纳闷地问:“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我忙笑着开门:“我被人气糊涂了,刚才的火可不是向你发的。”

红姑笑起来:“发发火好,你都蔫了两三天,今天倒看着有生气多了,随我去园中逛逛,我们边走边说,这么好的天气坐在屋子里未免辜负。”

我忽地惊觉,被霍去病一闹,我光忙着生气,堆积几天的满腹愁绪竟然去了大半,他……他是故意的吗?

红姑看我立在门口愣愣发呆,笑着牵起我的手,向外行去:“别胡思乱想了,想些正经事情,我昨日算了一笔账,看余钱可以再买一个园子。你的意思如何?我打算……”我和红姑一面在园子里散步,一面商量着歌舞坊的生意往来。

“陈郎,求您不要这样,不是说好了只陪您走走的吗?”秋香一面挣扎,一面哀求,正欲强抱她的男子却毫不理会,仍旧十分无礼。

我和红姑对视一眼,都有些生气,把我们歌舞坊当什么了?现在就是长安城最下流无赖的权贵到了落玉坊都要收敛几分,今日倒撞见个愣大胆。

红姑娇声笑道:“出来随意走走都能看到雀儿打架,男女之情要的是个你情我愿才有意趣,小郎君若真喜欢秋香,就应该花些工夫打动她的心,让她高高兴兴地跟了你,方显得风流雅致。”

男子放开秋香,笑着回头:“讲得有意思,可我偏觉得不情不愿才有意思……”我们眼神相遇时,他的笑容立僵,我的心一窒,转身就走,他喝叫道:“站住!”

我充耳不闻,急急前行,他几个纵跃追到我身旁伸手拉我,我挥手打开他,再顾不上避讳,也快步飞奔起来,他在身后用匈奴话叫道:“玉谨姐姐,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说着语声已经带了哭腔,女儿腔尽显无疑。

我停住脚步,却仍旧没有回头,她走到我身后,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就我一个人胡闹着跑出来玩,单于没有在这里。”

我转身看向她,两人都细细打量着对方,半晌无一句话。红姑看了我们一眼,带着秋香快步离去。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在长安城都这么无法无天,竟然调戏起姑娘来。”我笑问。

目达朵猛然抱住我哭起来:“他们都说你死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哭了整整一年,为什么於单临死都指天发誓说你已经死了?”

我以为我已经够坚强,眼中却还是浮出点点泪花,紧咬着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於单……於单临去前,你见过他?”

目达朵一面掉泪一面点头:“单于刚开始不相信你死了,知道我们自小要好,所以特意让我去问你的下落。可於单亲口告诉我,说你的确已死,他把你的尸身葬进流沙中。”

我拿出绢帕递给她,却半晌都没有办法开口问於单被捉后的事情。

“姐姐,你也在这里卖歌舞吗?要多少钱给你赎身?”目达朵抹着眼泪说。

我看着她暖暖一笑:“这个园子是我的,我是这里的坊主。”

目达朵拍了下自己脑袋,笑起来:“我真笨,这天下有谁能让姐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呢?扔他一枚我们的‘痒痒钉’,痒死他!”

我嘴唇微抿,却没有笑出来。目达朵的笑容也立即消失,她沉默了会儿,说道:“姐姐,单于没有杀於单,於单是自己病死的。”

我冷笑一声:“病死的,是吗?於单和我们从小一块儿玩,他身体有那么差吗?我们大冬天把他骗到冰湖里,我们自己都冻病了,可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目达朵急急解释道:“姐姐,是真的。单于要杀於单,捉他时就可以杀,可单于下过命令只许活捉,否则怎么会追一个人追了几天几夜?而且,你不知道单于得知追你们时已经误伤了你,气得脸惨白,我从没有见单于那么生气过,吓得追你们的几千勇士全跪在地上。而且单于一直不肯相信你会死,一遍遍追问於单你是怎么死的,可於单讲得活灵活现,单于派人从匈奴找到西域,通往汉朝的各个关口都派了重兵,却一直找不到你,后来我们就相信了於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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