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206)

四下里肃然而立的兵士们顿时轰笑起来,紧绷了半日的险氛,因这一笑而舒展,那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上,浮起振奋激昂之色,更有了些许暖意。

我朝魏邯赞许地一笑,点头示意,朝人静处走去。

他二人跟上来,魏邯笑意敛去,庞癸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唇角抿出一丝刀刻般纹路。

我侧首望向不远处火光明灭的叛军阵列,低声问道,“宋怀恩只是围了宫城,毫无异动么?”

“不错,眼下他按兵不动,我倒是喜忧掺半。”魏邯冷冷负手道,“喜的是,他恐怕受制于外力,不敢轻举妄动;忧的是,夜色将深,只怕他将趁夜暗袭。”

我点头,“今夜确是凶险难料,务必小心应对。”

庞癸突然开口,“王妃,不如将宋家老小绑上城头,给他个震慑,也好叫他投鼠忌器。”

我蹙眉侧身不语。

“庞统领言之有理,大敌当前,切莫妇人之仁!”魏邯声若铁石。

绑了宋怀恩年迈老母与三名儿女在城头,确实毒辣,也确有威慑之效。

“真有这必要么?”我并不转头,淡淡笑了一笑,“如你方才所言,外力的牵制,只怕比这法子更有用。”

魏邯一怔,“东郊驻军按兵不动,虽可牵制一时,未必能制得了他多久。”

我转过头,似笑非笑,“你说的外力,仅仅是东郊驻军么?”

“属下愚钝,不知王妃所指何意。”他目中精光闪动,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异。

我直视他双眼,“难怪王爷如此信重你,口风之紧,城府之深,忠心耿耿令王儇佩服之至。”

魏邯沉默低头。

“你有不便说的苦衷,我亦不再追问。”我转身吩咐庞癸,“庞统领,你带人巡视宫中四处,万勿疏漏一丝一毫。”

“属下遵命。”庞癸从无一句赘言,立刻转身而去。

待庞癸走远,魏邯才微微叹了口气,铁面下的一双深目,锋芒闪动,“王妃恕罪,属下并非疑忌庞统领,只是事关机密,属下奉命只能对王爷一人……”

“我明白,你无需解释。”我微微一笑。

他凝视我,“除了王爷,魏某生平未曾服人,如今不得不承认,王妃令魏某心悦诚服!”

我含笑不语,静静看他。

魏邯终于开口承认,“属下受王爷密令,暗中监控京畿,胡氏一案早已密报王爷知晓,”

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叹道,“不错,你当日能向我密报胡光远之死的疑窦,必然也会向王爷密报。如果我没有猜错,胡光远一早落入宋怀恩设下的圈套,犯下贪弊之罪。宋怀恩借机将他除去,再让皇后知悉此事,借皇上对我的误会,施以离间,才有了后来的血衣密诏?”

魏邯默然颔首。

我叹道,“当日昭阳殿宫女能顺利逃出宫禁,也是他暗中相助。你带铁衣卫追至临梁关外,截杀了皇后的人,夺回密诏,却不知宋怀恩暗渡陈仓,早已派出亲信,潜入北疆向胡光烈告密。”

魏邯隐有愧色,“当日我只道宋怀恩暗害胡光远,是为报私仇,打击胡党,未曾想到他如此大胆,敢利用皇后,算计胡帅,竟至危害到王爷的安危!”

我长长叹息,一时无言相对。

无论为权,为名,还是为情,彼时在宋怀恩心中,早已种下了取萧綦而代之的念头,铲除胡光烈只是他扫清障碍的第一步罢了。

我遥望北方天际,淡淡道,“相信此时王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也许杀回京畿勤王的前锋,正是胡光烈。”

魏邯重重点头,“但愿如此!”

我抚胸长叹,心头悬念许久的最大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千幸万幸,总算没有错害了忠良,更痛悔当初一味抱持偏见,以至错怪了胡光烈。

偏见,终究是偏见误人,也险些自误。

父亲从前常说我爱憎过于分明,总按自己的喜恶去看人,难免流于武断。当年不以为然,如今回头看来,恍然有汗流浃背之感。

若不是我一向对胡光烈抱有陈见,厌恶他暴躁无礼,贪功好利,又怎会如此轻率地做作判断,仅仅因胡光远之死,因胡瑶一纸密诏就认定了胡光烈会反。

遮蔽了眼睛的,往往不是外人布置的假相,而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偏见。

当日守军相继战败,萧綦追究防务松弛之责,严斥胡光烈,罚去他半年俸禄,令他闭门思过。

眼见纷乱已起,我担心胡光烈受罚不甘,多生是非,便温言劝萧綦道,“总要给人留三分颜面,你这样罚他,未免过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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