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星(23)

小货郎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郁闷,来京城的这些日子让他尝尽了被他人讥讽嘲笑的滋味,这对尚还年轻的他来说显然有些过于沉重了。

而听他这么说,这灰衣男子也是若有所思地低头擦了擦自己的圆片眼镜,在将些许的灰尘一点点从镜面上细致地擦拭干净后,这看上去显得颇为清俊冷肃的男子缓缓开口道,“你这木料打磨的好,鞋面光滑并不会咯脚,雨季穿绸鞋布鞋很容易弄脏鞋面,你挑些下雨天的时候自己多穿着双木屐出来,别人看着方便好用肯定就会买的……”

这男人的主意一说出口便让那小货郎惊得瞪大了眼睛,前些日子他在京城里足足游荡了三个月,每每想着要挑好太阳的时候出来路上行人才多,却也忘了这木屐恰恰是雨天才真正为人所需要的道理。

“先生说的对!先生说的极对!我怎会没想到这层呢!唉我这蠢材!我这蠢材!”

小货郎懊恼地用手掌在脑袋上拍了拍,见状的灰衣男人也没回答,只神情淡漠地伸手从他的背篓里拎出了双木屐。

小货郎见状一愣,低头看了眼这男子脚上一看就极贵重的绸缎靴子一时间都有些羞愧地不敢开口。

毕竟他也知道看这男子的打扮怎么着也不会瞧上他家这样的木屐,而那灰衣的男人却是极平和地隔着那圆片眼镜冲他绽开了个好似园中山茶一般宁静的笑,接着放缓口气开口道,“帮我拿一双吧,这么好的木屐总得有眼光的人才能买到,你都卖多少钱一双?”

“啊,两个铜板……不,要不我送您吧!先生您想要多少双都可以!真的真的!”

小货郎手忙脚乱地作势要抽出油纸和麻绳替着灰衣男人将木屐包起来,男人极缓地摇摇手赶忙伸手拦了他,苍白却显得格外骨节细腻的手掌却是往自己的衣袖里准备掏些散银。

可他的手往兜里这么一摸,竟碰到了些出乎他意料的东西,而等这灰衣男人略带疑惑地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的掌心正抓着一把各色的信用卡和一打百元大钞。

“……”

脸上瞬间浮现出怪异的神情,原本正完全沉浸在这逼真梦境中的男人像是一瞬间被什么打醒了一般猛地抬起了头。

可伴随着他突兀的动作,他面前还浅笑着的小货郎和天青色的石板路却是像被击碎的镜子一样化为片片银色的碎片,而与此同时,他的耳朵里也传来了一阵杂乱嘈杂的呼喊声。

……

“怎么办!陈先生摔下去了!这里这么高的地方天呐……快!大家快报警救人!找急救队!!快啊!!”

脑海里缓缓传来离自己仿佛很遥远的高地上依稀传来这样惊慌失措的对话声,陈京墨浑身剧痛地蜷缩在一处矮崖的最底层,伤痕累累的脸上被枯叶和野草覆盖着看上去也和一具尸体无异了。

他的耳朵里是一阵连续性的耳鸣,眼镜丢失所以视线有些模糊,而他的整个下半身也因为从上方塌陷坠落时造成的剧烈撞击而毫无知觉。

二十分钟前,他在随下属和勘测这片荒山时意外碰上了山体小幅度塌陷。

几名工作人员站立的地方就是塌陷带,陈京墨在将一位随行的女性工作人员推开后便整个人掉落在了山体的最下方的密林里。

因为整体坡度太大,加上野生植被过于密集,他掉下来的位置并不好确定,所以自然也没有人敢贸贸然地下来救他,而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那些因为他的遇险而急疯了的下属们肯定正匆匆忙忙地赶下山去寻找当地人帮忙解救。

在这种相对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刚苏醒过来的陈京墨倒也没有太过惊慌,只用颤抖的手指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裤袋。

在确认手机屏幕已经碎裂而自己距离他坠落的山崖至少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后,他先是缓缓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道的气息并有些感激自己能侥幸活下来,而紧接着不自觉皱紧着眉头的陈先生心里忽然就有点生起自己那些下属们的闷气来。

虽然知道自己的那帮下属们肯定是去找人救自己了,但是在这种紧要关头下居然真的没一个人愿意下来找自己还是让敏感多疑的陈京墨有点不舒服。

他心想着自己平时的企业管理是否太过严格所以让他不够得人心,不然也不会有这种明摆着救了他就可以得到他青眼相看的好机会也没有人愿意抓紧。

这么一想,咱们一向玻璃心,还有点爱记仇的陈先生就越发地脸色难看了,半响在挣扎着从枯树从里翻了个身后,他痛得面部抽痛地低低发出了一声挫败的叹气。

多年商业老总身份的他一直并不十分热衷于户外锻炼,平时出行大多有高级代步工具,偶尔进行所谓的锻炼也就是在高尔夫场里同一众大腹便便的老板们挥洒几滴汗水走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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