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369)

  把成亲的宅子选在了城外,就是要在白天的时候让裴家女眷去踩花堂,叫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着裴侍郎嫁女八十抬的嫁妆穿过大街小巷,程家兴高采烈收了嫁妆,然后在第二日迎亲的时候,给了裴家一个耳光。

  这是要决裂,是再也不顾及任何颜面,不仅仅打了裴家的脸。害了臻琳,更是把程家放在了舆论尖端上。别人会议论臻琳,更会议论他程家的无情无义做事狠毒。

  想到这里,臻璇闭上了眼睛,耳边仿佛又听见了大老爷当街撕心裂肺的那一声怒吼。

  “多少深仇大恨,你要毁我姑娘一生!”

  大老爷的声音又和那日庆荣堂里程琅元的那一句“儿子”重叠在一起,反复回响,叫人透不过气来。

  眼前看到的不仅仅是程琅元,还有温柔细腻的程夫人,欢乐俏皮的程家两姐妹。最后是一双星眸深情款款的程宗瑜。

  程宗瑜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程琅元的抉择?

  妥协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悲伤?

  这一些与臻璇无关。可她懂臻琳。这会是臻琳一辈子的心结吧……

  一夜无眠,无法入眠,翻来覆去的,惊搅了守夜的桃绫。

  “小姐。要不要喝口水?”桃绫问了,听臻璇应了一声,她披着衣服起来倒水。

  臻璇小口抿完,躺下的时候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四姐姐歇下了吗?”

  “不晓得。”桃绫答了一句,早些时候挽琴去看过一回,臻琳屋里还没有熄灯,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臻璇没有再问。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天还没亮又醒了,甚至是比昨日醒得更早了。梳洗干净。桃绫贴心地取来了一身青葱色的夹袄,这几日府里怕是都不愿意看见红色的了。臻璇换好了衣服,没心思吃早饭,就急匆匆去了臻琳那里。

  顺着抄手游廊刚到了臻琳的那一进,臻琪就小跑着来了。

  臻璇一看。臻琪的眼睛也是肿的,不由扯出一个笑容,臻琪回了一个,苦涩得叫人心痛,这才明白大约自己的笑容也是一样的。

  臻琳的屋子门口,花霁守着,见臻璇和臻琪来了,小声道:“我们小姐一整夜没睡。”

  臻璇了然点头,花霁打起了帘子。

  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坐在梳妆台前的臻琳。

  往日常用的东西都随着嫁妆一起去了程家,屋子里空空的没几样摆设,即便是嫁妆送了回来,这个当口有谁有心情去整理那些东西。

  臻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是一整个日夜都没有说话过了一般,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脸上还是昨日娇艳的胭脂,哭花了一些,现在看起来有些脏脏的,和平时的臻琳就像是两个人一样。廖白的脸色与那红得渗人的嫁衣,惨不忍睹。

  花露站在一边,不声不响福身行礼,红肿的眼睛没有退,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了。

  “四姐姐……”臻璇试探着唤了一声。

  臻琳的睫毛动了动,然后慢慢转过了身子,臻璇和臻琪赶忙上前几步。

  臻琳一手牵着一个,臻璇只感觉到那只手如坠冰窖一般的冷,臻琳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口,缓缓吐出一句话:“是姐姐对不起你们。”

  一句对不起,催人泪下。

  臻璇扑在臻琳梳妆台上泣不成声,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她是那么得好,明明她才是最伤心绝望的那一个,却要在此时为这些“罪状”向她们道歉。

  臻琪也哭了,抱着臻琳,哀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姐姐与他不是青梅竹马吗?不是都已经要上轿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变卦了,三年前在甬州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好好的!这便是父母之命吗?”

  臻璇浑身一震,她突然就想起了颜慕安。

  感情到底是什么?是她和颜慕安似懂非懂的朦胧相约,还是臻琳与程宗瑜那样指腹为婚鸿雁传书?可不管是哪一样,终究抵不过父母之命,在变故的时候,只能妥协只能接受。

  花露强忍着泪水没忍住,急急退了出去,把内室留给了三姐妹。

  臻琳拍着臻琪的背,一下一下:“终是我累了你们……”

  臻璇闻言,再顾不上泪眼婆娑,去看臻琳。

  她还记得,那一日在庆德堂外的青石板甬道上,她和臻琳手牵手一路走,说起臻珧的出身时曾说过一句“莫要累了我们”。

  现在换臻琳来说这样的一句话,臻璇看着臻琳淡得叫人心痛的笑容,和前天夜里明媚的笑容叠在一起,她的心就跟被凿了一个窟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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