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番外(45)

“太子?!”闵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太子匍匐在齐王的脚边,害怕得嚎啕大哭。

季容俯下身来,摸了摸太子的脑袋,眼里是近乎怜悯的慈爱:“太子别怕,王父必会保你们母子二人周全。”跟着说,“內侍监,伺候笔墨。寡人要立诏。”

“是。”嫪丑哽咽地应了声,起来退出去。

“王上……!”闵后握住他的手臂。

季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闵后倏地一震,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一点一点地抽离,最后颓然地跪坐在地。

“母后、母后,救儿,儿不想死啊——”太子爬起来,紧紧抓住王后的裙角。

闵后却睁大着双眼看着前头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她伸长着手臂,无声地叫着“王上”,像是拼死都要拦住什么。但是,她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其实,他从来也没有留下来过。

残灯如幽火。

那青白癯瘦的手握着笔,一字一字地写下:

“寡人在位三十余载,天下dàng覆,危而覆存,幸赖郑侯子氏无极,服膺明哲,辅吾齐室,勋德光于四海。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于无穷。寡人羡而慕焉,遂循训典,禅位于郑侯。”

季容将王印盖在末端,然后连同齐王的玉玺一起,将诏书jiāo给了嫪丑。

在它们都jiāo出去的那一瞬间,季容瞬间觉得压在他身上的重物,终于都卸下来了。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这具躯壳里的生魂儿也要一并散去了。

“王上。”殿中,只响起了老奴的声音。

季容缓缓开口:“都安排好了么?”

嫪丑答道:“回王上,都照着王上的旨意,安排妥当了。”跟着就朝齐王磕了三次头,“老奴自建文三十二年服侍王上,至今也有四十年,恳请王上让老奴先行一步,好给王上探探前路。”

说罢,就抽出藏在袖子下的匕首,扎进自己的胸口之中。

嫪丑抓住一截留在胸口外的刀柄,一只手在地上抓着。他痛苦地看着齐王:“王上,帮、帮……奴……”

季容来到他的身边,他双手用力握住那放在刀柄上的一只手,他咬牙,一排血液的细粒随之横过脸庞。

之后,齐王微微摇晃地站了起来,孤身走进了内室里头。

漫天飞扬的帷帐,影影绰绰。

慢慢地,齐王拿起了一把剑。

剑是好剑,刃上反着寒光,映着那张容长清俊的脸庞。

“咣咣”的刀剑声越来越近,地面传来隐隐震动。

他轻喃了声:“他来了。”——这就好像是,他一直盼着谁来一样。

齐王蓦地笑了。

“山海去无极……”

他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很久以前,他对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山海去无极,那你就做寡人的无极罢。

大军包围齐宫,残破的旌旗飞扬。

金麒殿上,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冰冷的王座前。他身上披着染血的玄甲,腰间的龙纹刀散发着嗜血的戾气。

他站在这座巍峨宫殿的最高处,而匍匐跪在他脚下的,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齐国士族,他们现在一个个像是泥偶一样,朝齐王以外的人折下腰身,跪屈伏拜。这里头,不只有齐王的重臣,还有他的妻儿。

闵后带着太子和百官,由她亲手将齐王的诏书和玉玺jiāo给了篡夺王位的人。

他走到了火光下。

火炬熊熊燃烧,所有人看到了他的脸——那张面孔,如同穹顶上的昆仑玉一样白璧无瑕,轮廓却如刀刻,秀致而肃杀。

他不是玉。他是一把刀,染血的刀。

在藩地为主数载,同群王逐鹿天下,这些经历,都在打磨着他。

如今,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在金麟殿上,冲动拔剑的少年了。

他是郑国侯。是窃取了主君之位,篡谋王权之人。

“怎么只有你们?”

郑侯只瞥了眼禅让的诏书和玉玺,似乎它们对他而言,还不如一个亡国之君来得重要:“齐王呢?”

郑侯为侯数年,随着积威愈重,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轻。然而,无人会忽略他的声音。无人敢。

齐国的旧臣和储君都缩着脖子,唯有王后闵氏。她褪去了盛装,只着一件白衣,头上没有金簪,只别着一朵白色的玉兰花。她虽然跪着,却挺直着脊梁,一张脸无惧无悲。

郑侯一步步走近她。那黑色的yīn影慢慢拢来,闵后依然动也不动。

——据史料,郑侯和齐王的王后鲜少接触,可却无人知,为何郑侯如此怨恨闵氏,甚至在闵氏死后,以发覆面,以糠塞口,劣木为棺,意为令她死也不得超生。

眼下,郑侯看着闵后,他微微俯身,问她道:“季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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