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114)

  这是青山市最老的一条购物街,市容虽然破败,但工作日照样人流如织,道旁的梧桐已经有人合抱那么粗,秋风一扫脸盆那么大的叶子就簌簌地往下掉。

  权微一脚踩碎一片,那种细到闹市里几乎听不见的脆响通过肢体传到脑海,让他猛然意识到一年好像又快没了。

  去年他穿过这件T恤也来过这条街,虽然两件事不在同一天,但也能证明今年的他比起去年除了年纪虚涨,其他都是照旧。

  权微平时不太思考人生,但偶尔也会生出一些浅薄的感慨,震惊于日子都这么单调了他竟然还会嫌短,估计五行是属龟的。

  其实他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渴望新的活力和经历,但现在的日子凑合能过,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一刻相似的茫然感再度浮起,头顶的枝条是应景的萧索,寂寞于是像划过夜空的流星一样,在权微心里留了个笤帚尾巴。

  同一种视角不一样的心情,杨桢看见马路对面有师傅在吹糖人,拿太阳穴走路地看了好几回。

  秦如许住在6栋,候梯间完全在死角里,不跺脚引燃声控灯就跟小黑屋一样,杨桢以前住在四合院里,心想自己有钱都不会住这种地方,可是权微什么感觉都没有。

  在城市里打拼生存才是第一要务,有地方住、通公交地铁、能收外卖快递基本需求就满足了,这里的楼梯间黑归黑,但其他条件优渥,很多人梦寐以求但是没钱租。

  房子早就不再是让人放松的安居之所,而是一栋让人勉力强撑的过关卡,有了房就能娶媳妇、上学、摇车摇号。

  事态果然不出杨桢所料,秦如许的入户门开着,这会儿正有人在看。只是人不在客厅里,但在门口能听见中介介绍的声音。

  “……卧室,面朝东南,房型方正,面积大,一室两用都没问题,而且这装修可以说是非常高档了,房东要不是急需用钱,这个价位您还真买不到这样的房子……”

  这些都是权微耳熟能详的句式,他跟中介打了几年交道,对于不同平台之间的腥风血雨多少有些体会,杨桢拿不到钥匙,摆明是被人摆了一道。

  应该是他打申请的时候,今天这客户还没出现,钥匙闲着也是闲着,然后和兴的店里临门一脚杀出个看房的,比起自家的收益,对别家的诚信就是狗屁,杨桢会碰一鼻子灰也很正常。

  然后杨桢来这里“看”什么,权微心里也有数。

  方法可以因人而异,但中心思想应该不会偏离,以牙还牙,他来搞事的。

  杨桢从包里拿出两双一次性鞋套,给了权微一双,然后自己套上脚,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

  蓝色的鞋套丑到爆炸,权微斜睨着翻了一面,然后抬头多看了杨桢一眼。

  一般去别人家里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换鞋,这是习惯也是尊重,虽然房子挂名出售,但作为曾经的私人空间,权微主观上觉得他要是选中介,也会先选带鞋套的。

  杨桢不靠谱归不靠谱,但细枝末节里却总能让人觉出是用了心的,权微虽然没说,但这个习性实打实地戳中了他的心窝。

  就拿他们一起住来说,杨桢的出现对权微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用过的厨具他会在吃饭之前洗净,公共空间也没有内裤和臭袜子出没,垃圾他倒、地板他拖,总之目前最佳室友的人设还很稳妥。

  权微风马牛不相及地想了许多,一边弯腰抬脚地去带鞋套,这时在卧室里参观的人听见敲门声,先出来了一个人。

  挂着和兴工作牌的中介看到挂着杨桢,短暂地愣了下之后,愤怒的神色立刻显露无疑,他呛声道:“你谁啊?懂不懂规矩,啊?!”

  杨桢春风化雨地打起了招呼:“同行你好,我是安隅的杨桢。”

  这时权微套上了装备,没用力地在杨桢背后推了一把,将人和自己同时送入了室内。

  没有换了室内拖鞋还在走道里杵着的道理,鞋套也是一样,而且他本来就是来看房子成色的。

  和兴的中介本来就气杨桢不请自来,这一小步的登堂入室又给他刺激了一把,他忍耐似的吸了口气,举着食指在空中警告性地摇晃着说:“我知道你是安隅的,但我不关心你是杨桢还是陈真,我就问你一句,你!懂不懂行里的规矩?”

  中介这行确实跟逛街不一样,因为涉及到利益和立场,就是同公司的同事都要藏着捂着,跟死对头家的员工一起踩盘带看那就更不可能了,互不相干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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