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59)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杨桢站着没动。

  权微走了两步发现背后没动静,停下来一看杨桢还杵在原地,表情又变成之前他们互不搭理的那样了。他哪儿哄过人啊,见杨桢敬酒不吃吃罚酒,登时也毛了,两大步蹿回来将脸凑到了杨桢跟前。

  “你是不是觉得,欠高利贷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跟其他人都不相干?”

  杨桢被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感觉权微的脸离得很近,他还想往后退,却被权微搭住了肩膀,面对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杨桢愣了一下,从心地摇了下头。

  他其实一直都惦记着杨桢的父母和黄锦,但为了表达出跑路的坚决性忍住了没有联系,一次心软可能就意味着功亏一篑。

  但他也不能消失的太彻底,这样容易让狗急跳墙的高利贷地将债威逼性地推到亲友身上,所以6月中旬的时候杨桢用新手机号给父母发过短信,给了他们一个假的地址,万一高利贷来要人,可以用来拖延一下时间。

  但是权微不知道杨桢做过这些事,他只看见杨桢跑路之后,从一个人见人爱的采销员,变成了一个即将开张的菜贩子,真是事业上升、可喜可贺,好像完全忘了高利贷这个填不满的大坑。

  “可以,还知道摇头,”权微笑地说完,眼眸黑不见底,语气逐渐咄咄逼人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你那个室友被你债主的跟屁虫连骗带骚扰,堵在我的房子门口,连钥匙都吓丢了?”

  “你问没问过你的父母,在你跑路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挨过打?有没有被人从外面锁在屋里出不去?有没有被人在大门上用狗血写一个大字的‘杀’?”

  “还有你的其他亲戚朋友,有没有被人24小时电话骚扰,询问你的远况近况?有带小孩的家庭吧,孩子有没有忽然不见过?有没有单身的女人,高利贷像人爷们儿一样住她的吃她的,吓到竹筒倒豆子?”

  “躲什么躲,我又没揍你。”

  杨桢在网络上了解过高利贷逼债的手段,但都没有这样详尽和绘声绘色,他听着都觉得头皮发麻,亲身经历的人不用想都会更惊慌失措,他还不认识杨桢的父母和其他亲友,因此在权微的“有没有”里最关心黄锦。

  杨桢偏过头,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他压抑地问道:“……黄锦,他没事吧?”

  “你自己去问他,”权微冷漠地说,“你就是一个移动的台风眼,你靠近谁,谁就会被波及。”

  “本来你在这儿安分地卖菜,也没什么,就是刚刚的砍人事件一出,你现在肯定已经上网了,要是运气不好,胖脸今天就能找到这里来,所以我让你赶紧挪个窝,省得被逮住又要剁手。”

  权微语气不善,可言辞又好像关心自己,这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告诫让杨桢觉得非常刺耳,怕被波及直说无妨,何必说得冠冕堂皇,杨桢心里生了些焦躁,他一下猪油蒙了心,恶向胆边生地说:“剁就剁,反正这也不是我的手!”

  权微猛地朝他抬了下眼皮,眼底有种类似于怀疑自己幻听的疑惑:“你说什么?”

  第25章

  面对他的疑问,杨桢没有回答,而是毫无预兆地打了个痛苦的闷嗝,然后朝他吐了口……呕吐物。

  权微措手不及,不好的预感在意识里将将成型,不可描述的酸气混合物就完成了自由落体,砸到了他那只被商家吹嘘为无敌轻薄款的帆布鞋上。

  轻薄透气,给您赤足般的舒适体验。

  于是跟体温相当的温度瞬息爬上脚背,权微看着鞋面愣了两秒,恶心和嫌弃迅如闪电地传达大脑皮层,召唤出了一阵恒河沙数的鸡皮疙瘩。

  他不是那种礼遇他人的性格,因此没有后退,下意识就将杨桢推了一把。

  怒极伤身,不知道牵动了身体里的哪根神经,杨桢发完那阵无名火,脑子里瞬时“嗡”的一声,被那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尖锐鸣叫刺激得难以忍受。他面露痛苦地去捂耳朵,可是眩晕不止,抬臂的动作又牵动了受创之后就一直腹胀的肚子,不适感骤然变成了一种剧痛。

  杨桢觉得肚子像是被人插了一刀,他四肢发软,连挣都没挣一下,晃了晃,一推就倒。

  在这个极短的瞬间,僻静的小巷子空无一人,初透的晨光斜射下来,照得人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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