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500)

  他们处于无措,殷昱却很镇静。

  平日里亲切随和的表qíng不见了,换而之,是两眼里彻骨的寒冷。

  他心里不是没有恨,他生于皇族,败于皇族,殷昊死后,没有人给他时间查证澄清,甚至也没有人听他分辩申诉,他就已然被处置。殷昊与他的恩怨已不去说它,他就是变成白痴,也知道这是个yīn谋。

  殷昊在挑衅他的时候为什么突然间望着某处不动?为什么他受伤后过了三日才死?

  他没有机会查证,就被丢到了宫外一所宅子软禁。

  美其名曰是让他反省,实际上前后几拨人相互盯守。

  那种qíng况下,他不逃,只有死。

  他身负冤qíng被迫流离,就是暗中举兵反朝,也不算有愧天地。只是qiáng大的自制力让他保持了冷静,他接受的是正统的君主的教育,从小到大他都只有一个信念,什么才是对社稷百姓有利的。他曾经说过要做个旷世明君,为着私仇而反朝,那么他便成了社稷的罪人。

  眼下,他有什么理由不镇静,不从容?即使被废,他亦无愧天地,是殷家负了他,不是他负了殷家。

  他骑在马上,凝视着殿门。皇帝不来,他便不下马。

  靖江王在门内看了片刻,与司礼官道:“还不快快去通知皇上和太子殿下?”

  司礼官们终于回神,纷纷往殿外跑去。

  大殿里人数庞大的宗亲与单兵匹马傲倨于空地上的殷昱,这qíng景像极了对峙。

  此刻的殷昱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宗室子弟,更不像个庶民,而像个乘龙而来的战神。

  殿里明明有包括郑王在内的许多个他的长辈,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面去请他下马进殿,他们在这样雄霸着整个广场的他面前,竟然有些自惭形秽。偌大个广场像是并不足以容纳他的气势,那些笔直站立着的羽林军们,恍惚间成了他麾下的士卒。

  在天上变幻的风云作背景下,他纵马而立的形像立时像是刻画在天幕里了。

  什么叫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他们隐约已知道。

  司礼官们在半路上迎到了皇帝和太子,听说殷昱到来,大妆的太子妃似有些弱不胜衣,身子在凤冠下微微晃了晃,太子伸手将她的手攒住,一道往大殿去。

  太监们高唱皇帝等人驾到,紧接着华盖几顶从阶下缓缓升上,伴随着钟鸣角号,微佝着身子的皇帝缓步上了庑廊。

  殷昱下了马,走上阶前,与众人一道跪地山呼。

  皇帝看了眼殷昱,说道:“进殿。”

  太子妃随在皇帝与太子身后噙泪往殷昱看来,殷昱扬了扬唇,无言地冲她大拜了三拜。

  太子妃含泪笑了,低头擦了泪,抬头又是一脸端凝。

  祭拜之初自是由宗正宣读祭文,而后皇帝宣读祭文,太子宣读祭文,之后钟鸣鼎响,按长幼分次叩拜。

  太子这辈的跪过之后,到了殷昱。

  殷昱在众目睽睽下撩袍拜倒,说道:“糙民殷昱,奉旨叩拜殷氏祖先。祈求祖上佑我大胤江山永固,社稷永昌!”

  听得“糙民”二字,议论声起来了。

  大家都在屏声静气听他如何自称,按理说他如今这样还能得到皇帝宣诏祭祀,很该就坡下驴在列祖列宗面前承认自己是宗室子孙才是。如今天下是他祖父当家,皇帝要是不说,旁人还能说什么?当然郑王也许会有几句牢骚,但是旁边这些人白吃gān饭的么?自然会察言观色顺着皇帝意思说话。

  可是他非但没这么做,反倒还自称糙民,这是什么意思?成心让皇帝下不来台么?

  皇帝眉头果然皱起来。

  郑王一脸得意。

  司礼官接着说下一个。

  而殷昱起了身,走到皇帝跟前,拜倒道:“殷昱奉旨祭拜完毕,还请皇上恩准出宫。”

  皇帝脸上沉得能拧出水来,说道:“朕还有话问你,祭祀完了随朕回宫。”

  也知道没这么容易,殷昱称是,站到了一边。

  门下磨得新亮的铜锣上,映出他的面容,自信而无惧。太子盯着铜锣看了会儿,缓缓把脸转回来。

  等到全部程序进行完毕已经将近辰时。

  到了乾清宫,太子夫妇与郑王等几位宗室近亲都在殿外等候。崔福送殷昱进内。

  皇帝唤了殷昱上前,且不说话,先接过张珍奉来的参茶喝了口,然后才看向殷昱道:“朕听说朝中几位老臣府里都有待嫁的闺秀,你也老大不小了,虽说犯有大过错,可终究是我殷家的子孙,朕给你指门婚,让护国公府替你作主行聘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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