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747)

  才从钟粹宫迈出腿来的张珍看向她们的背影,目光落在蹦蹦跳跳的殷煦身上,也陡然变得异样起来。

  谢琬带着殷煦在德妃宫里留饭,全程再没有人提起关于钟粹宫半个字。仿佛那就是件跟路旁花树开了花一样不值得特别关注的事qíng,可是谢琬仍然有种两世为人的直觉,觉得她们是在故作轻松,也许她们不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而有可能是在回避。

  饭后谢琬带着殷煦去了东宫。

  太子妃正在看书,听说谢琬母子来,便就起了身。谢琬看着她殷煦搂在怀里,将手上赤金铃铛串塞给他玩,忍了半日,还是问道:“方才从御花园出来的时候。看到太监们在钟粹宫里打扫,德妃说打扫的侧殿曾是惠安太子的住处,母妃可见过这位惠安太子?”

  太子妃停下动作。抬起头来,对着门口出神了半晌。说道:“惠安太子?”

  谢琬望着她道:“这么说,母妃是知道他了。”

  太子妃对着对地板默然半晌,点点头,把手上的铃铛塞给殷煦,让紫英带着他去玩,而后才幽幽道:“惠安太子是宣惠皇后的独子,他比我和太子都大四岁,不过我没见过他。因为他还没到三岁就甍了,不过听我母亲说他长得很漂亮很聪明,因为那时候我母亲和宣惠皇后关系极好。

  “说起来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下来三个月宣惠皇后就驾崩了,留下嗷嗷待哺的他。可惜老天爷也并不曾怜惜他。他三岁的时候得天花没了。当时后宫里只有这一个皇嗣,据说皇上跟疯了一样,把整个钟粹宫的宫人全部杀的杀禁的禁,只差没拉上他们给惠安太子陪葬了。

  “而当时奉旨照顾惠安太子的兰嫔也被赐了白绫,还好后来杜岑他们将皇帝劝住了,才没有把事qíng闹到朝堂。时间一久这件事也没渐渐没有人记得了。虽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可是也没有几个人会去跟皇上说起这事。不知他怎么会还记得。”

  谢琬听完怔忡无语,从认识皇帝那日起。皇帝在她印象中就是个冷血无qíng的老爷子,他连自己的嫡长孙都舍得放弃,要说他会为自己的儿子失去理智,她真是难以相信。难道就因为那是他的儿子,而殷昱和殷煦只是他的孙子和曾孙?

  不过在知道惠安太子的生身后,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算起来他死时比殷煦也大不了多少,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明明有着很广阔的未来。却突然夭折,这不能不说是件憾事。

  原来事qíng在四十多年前就存在着另一个可能。如果没有那场天花,太子现在不过是个亲王。殷昱也不过是个亲王世子,哪来的这些党争?就是有,也不关他们的事。

  “当时宫里闹天花,就死了惠安太子一个人?”她忽然想起来。

  太子妃微愣,“这我就不清楚了。”

  飘满玉兰花香的小院里,一袭青衫的人长身玉立,站在树底下chuī笛。笛声随着花香幽幽飘远,在永夜里与清风互消长。

  皓皓圆月挂在当空,一缕云丝挂在边缘,使它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缠绵的气息。

  静谧的庭院里除了笛身,又响起了一道轻而快的脚步声,随着穿堂下廊灯的光影一黯,外院转进来一人,到了庑廊下,看了眼那背朝着门口的人影,才又提着衣摆快速地前行。

  “先生,有消息来了!”来人还是那个有着花白胡须的老者,说话的声音有些小兴奋。

  直到指下一段音律完美的传完,七先生才停下来。

  老者下了院子,走到他身后,说道:“皇上这次把给殷曜婚事jiāo给了德妃,据说德妃对礼部送上去的几个闺秀都不满意。看来这次又要重选。”

  七先生微顿,转过身来,目光晶亮如星,“是么?”走到廊栏下,他信手拿长笛撩廊下的花丛。才开的一树月季被他撩了几下,花瓣纷纷落下来。

  两条街外的四叶胡同,谢荣也在对空望月,被郑王砸过的院子早已经恢复了原貌,此刻站在这清风里,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悠扬笛声,他的心qíng也如这夏夜一般平静。

  他至今不知道张珍为什么会到他府上来,那日他一身常服,背着手站在门楼下,就那样弯腰扶起了他踢过去的花架,抬起头来时,眉目里如同蕴含着千山万水,让人看不出深浅。

  他总共只问了他一句话,他问他,“你还想做官吗?”

  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他不但想做官,还想做个权倾朝野的官!他要回到朝堂,摧毁魏彬和靳永,颠覆如今的局势,他用他四十年养成的敏锐深深感觉到,张珍就是拉他出泥沼的那只手,是他如今最有力的一根救命稻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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