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849)

  谢琬默了下。再道:“就凭你所说的这些,所以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布署谋划。来与整个朝堂为敌?就算有仇恨,那也是窦询。相对而言,你只是个后来者,窦谌母子的遭遇并没有造成你们什么损失。就算有仇恨,也不足以成为报复朝堂的理由。”

  在她说话的当口,殷昱招手唤来骆骞,低声嘱咐了两句什么,让他退去。

  “怎么会没有理由?”窦谨反问,“窦询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不是被霍达暗杀在东海吗?冲着这杀父之仇,我也要推翻霍家,让他们血债血偿!”

  “如果这是你针对霍家的理由,那么殷家呢?”谢琬道,“殷家对窦家并无失当之处,又何曾惹到你什么?”

  听到这里,窦谨笑起来,“殷家虽然没有直接得罪我,可是太子和王爷您,不都是孝懿皇后的子孙吗?再说,我们要撼倒霍家这棵大树,又怎么可以不动到殷家?比如漕运那案子,以及废太孙那案子,我们要成事,总有些地方会招惹宫中,夺位不是我的本意,但却是最终要走的路。”

  这个理由听上去也的确像是足够了。

  窦谨抬眼遥望着院内红梅,却忽然又变换了神qíng,幽幽道:“但,其实连这番话都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最初我带着窦询去广西见窦谌时跟他的一番说辞。诚如你所说,窦谌母子的遭遇与我无关,所以我从来没有他那么深重的恨意,但是他有,对于我来说,这就够了。

  “作为一个在京师土生土长的官家子,我看惯了天子脚下的繁华热闹,也看惯了许多纨绔子弟的不学无术,对于皇帝的有些作为,我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霍达跟我没有直接仇恨,可他的卑鄙yīn损却是事实。皇帝明知道当年他犯下的罪孽,可是还在装傻充愣重用他。且自诩是平衡党争。

  “这让我很不齿。

  “这就像看着两个臭棋篓子下棋,旁边看着的人着急透了,他们依然无所谓。于是渐渐地,想要代下这盘棋的想法就在我心里发了芽。

  “当然,一开始我只敢暗暗的假设,并不敢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窦询一年年地在长大,他被我栽培得十分优秀,我栽培他的初衷其实还算单纯,那时我只是想好好教育他,让他将来能够有一天去找霍达报仇。可是后来,我觉得只为了报复霍达而栽培他,未免太làng费了。

  “他就像我养的一只鹰,我应该让这只鹰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我逐渐有了个想法,在推番霍达的同时,再把龙椅上那个下臭棋的人也给回手掳下来——

  “那年询儿六岁,越发地聪明伶俐,我暗中琢磨了五六年,觉得可以小试一把了。我带着他去了广西,去见了在那里住了大半辈子的窦谌。”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着殷昱他们,“窦谌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

  谢琬顿了顿,点点头。殷昱往外拍拍手,门口一黯,周南便带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四五十岁,发须灰白,身上衣着十分整齐,可是这些都是其次,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眼,都会忍不住以各种形式发出惊呼——

  他只剩右眼,眼神呆滞,时而透着异常的亮光,而左眼只剩个空dòng。他的左掌也只剩了半只,右掌五指断了三指,一张脸更是让人无法bī视。那凹凸不平的脸上有着横七竖八好些刀痕,而且因为伤得很深,合好的疮疤已经深深陷了下去。

  乍一看,就像是一个被踩变形的天津ròu包子。

  廖卓他们从广西回京时便把窦谌带了回来。她至今仍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大,大哥?”

  窦谨看到他,也不由失声了。

  窦谌用左眼觑了觑他,忽然手舞足蹈地尖声桀笑起来。

  殷昱拍拍手,周南他们又把他扶了下去。

  窦谨的脸盘扭曲得变了形,咬了咬牙,他问殷昱道:“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么?

  殷昱放缓声音,点头道:“我们的确很想知道。”

  窦谨微哼了声,“那年他和许老夫人同时染上天花,许老夫人许是体质弱些,竟然先发病过世了。而窦谌则拖多了几日。当时大家都以为他也没救,便就听从了许老夫人的陪嫁嬷嬷的话,让她带着去庄子里住着,顺便用土方子治治,也算是生死听由天命的意思了。

  “没想到他竟熬了过来。但是那土方子药力过猛,伤了他的脑子,病好后他不但毁了容,而且见人就打,三岁孩子连心智都不齐全,qíng绪就更难控制了。他脸上的伤,是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吓得自己挥刀乱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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