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1071)

  这是条很微妙的界限。

  怎么判定这条界限,是很反复的。

  皇帝出生的时候,乃是庶子;等庐阳王出生,那时候他母亲就做了皇后。他生下来就是嫡子。

  宫里除了皇帝和庐阳王,其他几人都是庶子。

  而皇帝,他很不确定自己在父皇心里,到底是嫡是庶。

  这大概就是他从小嫉妒庐阳王、忌惮庐阳王的根本原因,也是最初始的原因。

  出生,是无法更改的。

  之前大行皇帝看似不可思议的戒备。竟都有了合理解释。

  “皇兄,您是臣弟唯一的亲兄弟。臣弟从未觉得这中间隔了什么,也从来没人在臣弟跟前这样挑拨。”朱仲钧轻声回答。

  大行皇帝笑了笑。

  他又挥了挥手。看看能不能看清什么。

  只可惜,皆是徒劳。

  他无奈叹了口气。

  到了现在,大概已经接受了自己将去的现实,没有再挣扎了。

  “......你打小就聪明。小时候,你不管看到什么都想要,父皇总是给你。”大行皇帝语气渐渐淡了,“你五岁的时候,看到朕床头又把桃木小剑,非闹着要去。那是母亲请人给朕刻的,朕小时候做恶梦。就靠着这把小剑。后来朕封了太子,依旧带着。但是你要,朕又不忍心给你。你就告到父皇那里。”

  说道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问朱仲钧,“那把小剑,你还留着吗?”

  听这话,就知道是要成功了。

  连大行皇帝心爱的小剑都能要去,将来朱仲钧非要皇位,是不是也能要去?

  这是大行皇帝第一次起了除弟弟之心。

  那时候,他应该才十五岁。

  天家称孤道寡,只因那皇位只有一个。想要那皇位,就不能有亲情。

  “皇兄,臣弟小时候摔了脑袋,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朱仲钧道,“东西都是下人收拾的,臣弟没有再见过那桃木小剑。”

  “可惜了。”皇帝叹气说,“朕后来,再也找不到那一样的小剑,你却丢了。”

  朱仲钧没有接口。

  这种遗憾,是无法弥补的。

  “......仲钧,朕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沉默一瞬,大行皇帝又说。

  这话说出口,朱仲钧和顾瑾之都屏住了气。

  “师傅们都夸你,说你能驯服烈马,你也傲气得紧。朕那匹马,原本是大臣送给朕玩的。你还记得吗,高大,浑身雪白,比咱们的马都漂亮。御马的侍卫说,还要再训几个月才能骑。朕着实怕你又看中,要了去,所以朕牵回了东宫,自己训......”皇帝想到这里,脸上有一阵内疚后悔的愧色。

  “你自己非要骑,朕也拦不住。”皇帝继续说,“你摔下来的时候,朕手脚都冰凉,那时候真是吓死了。若是你死了,朕也不想独活了,那是朕当时的想法。”

  顿了顿,他继续道,“而后想想,当时朕应该拦住你的。朕那时候,脑袋被鬼迷住了心窍。朕想着,要是你摔死了,再也没人跟朕抢东西。朕也不在乎你。等你摔了,朕才后悔万分。说到底,你还是朕的亲兄弟......”

  朱仲钧依旧沉默。

  大行皇帝也不再说话。

  过了好半晌,朱仲钧才道:“皇兄,臣弟都明白。亲情,就在咱们一米一粥、一茶一饭间。每天都能看到,并不稀罕。反而打打闹闹的,彼此生烦。直到出了事,才能明白兄弟情的重要。您不必再耿耿于怀。我原谅您!”

  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一句原谅。

  朱仲钧给了。

  他小时候,也这样对付过他的堂兄。

  他非常明白皇帝的心情。

  只是,朱仲钧没有害的他堂兄差点死亡,所以他也从未正式跟堂兄道歉。他到死的时候。心里仍对那件事介怀。

  所以,他特别能明白皇帝的心情。

  一念之间,自己内心最邪恶的一面跑出来做主,然后犯下了自己遗憾终身的事。

  朱仲钧觉得,皇帝开口说这句抱歉,也是尽了努力的。

  他愿意原谅一个将死的人,让他的灵魂安息。

  况且,他已经不是庐阳王。

  “仲钧......”大行皇帝听了朱仲钧的话,眼角有微弱的水光。“若真的有回轮,朕下辈子给你做弟弟,你把仇报回来,朕也不怨你。”

  朱仲钧没有再开口。

  皇帝说完这句,沉默良久。

  他的情绪过去了,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才问:“小七还在吗?”

  他什么也看不见。

  顾瑾之便出声,道:“陛下,小七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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