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纸上春(125)

  静默良久后,花芫又问:“春儿,你是喜欢他什么呢?”

  喜欢他什么呢?

  顾春想了想,笑了,“我不知我喜欢他什么,也不知他喜欢我什么。”

  可是,那很重要吗?

  她向来活得简单却热烈,在情之一字上大约也没有例外。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

  “春儿,你不怕吗?”花芫喃喃道。

  “怕什么?”

  “你就不怕,将来殿下封王之后,或许……会同你分开吗?”

  顾春想也不想地含笑答道:“纵是这世间最最情深不渝的两人,最终,也是要分开死的。”

  之前她或许曾有顾虑迟疑,可这些日子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在正好的年纪,遇到正好的人,心中怦然一动……

  那就去爱呀。

  年少的情意本该如此热烈直白:飞扬的笑脸,缠绵的拥抱,炽热的亲吻。

  顺心而为,理所当然。

  就像春风里合该有缱绻的情话,就像冬夜里自当有旖旎的相拥——

  管它是天长地久还是朝生暮死,谁怕谁啊。

  ****

  七月十七,白露。

  这日是第一批进山练兵的人返寨休整之期。

  鸦青色的天幕下,山峦暗影幢幢。

  寅时刚过,摸黑行至山道口的顾春停下脚步,抿唇笑着捋了捋裙摆褶皱,举目遥望。

  在黑暗中视物不清的顾春远远瞧见道口处有模糊的人影,几乎立时就辨出了那是谁。

  她喜爱的人呢,有意气飞扬的剑眉,有璨若星辰的眸子,有颀长且硕的身形,有澄澈热烈的心。

  世间只此一人,无端端入了她的眼,就赖在了她的心上。

  所以,便是闭着眼,她也不会错认。

  此时已是初秋,寅时的山口风声呼呼,带着夜露未晰的凛冽,沁得人指尖微凉。

  顾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举步向前,满心的欢喜惹得唇角一直朝上飞。

  李崇琰先行抵达山道口,此刻正伫立在高处,居高临下观望着大队屯军出山的秩序。忽听得身后有细微响动,他立刻警醒地回头,右手已同时按上腰间长刀的刀柄。

  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在他心尖上跳来滚去、生生闹了他两个月的小妖怪。

  这突如其来的欣喜使他蓦地周身发紧,恍惚间如坠梦中。

  待顾春终于来到他面前,他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将她的两手收进掌心。

  柔软但冰沁的手与温热的大掌才一相触,立刻惊得他一个激灵,回魂皱眉:“手怎么这么凉?不对,你出来做什么?”

  口中斥着,却将她的双手合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替她搓暖。

  心心念念整整两个月,重逢时的第一句话竟是训人,顾春仰头笑着嗔他一个白眼,微微嘟起嘴耸了耸小巧的鼻头。

  察觉掌心的柔荑挣扎着想要脱离,李崇琰正要瞪她,却听她抿笑轻道:“我就来……抱抱你呀。”

  李崇琰立时如临大敌,凶巴巴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想都别想!”

  咦?

  这个拒绝可以说是很出人意料了。

  顾春傻眼:“才分开两个月,就不给抱了?!”

  继而忿忿地抬脚踹他:“负心汉!人渣!见异思迁!朝……”

  被踹到哭笑不得的李崇琰不动如山,只分握着她的两手引她环住自己的腰,却始终没放开她的手。

  瑟寒秋风中,两躯相贴毫无罅隙,近得能听到对方热烈的心跳。

  李崇琰俯首轻笑,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余恨:“我可还记得,上回有人说完这句话后,是偷偷拿针扎了我就跑的。”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不得不防。

  顾春哼哼笑着,软嫩的面颊在他肩头蹭了蹭,“那不一样啊。”

  久违的甜软嗓音,在晦暗天色中如烁目的亮光,蛮横又甜蜜地劈进李崇琰的心间。

  “怎么不一样了?”李崇琰终于想起下头是陆续出山的大队人马,若他们中有人稍微抬头,一眼就能瞧见自己这里的动静,于是依依不舍地将她松开。

  顾春略收了收下巴,咬唇低笑,微垂的眼睫轻颤如蝶翼:“那时,我还没有这样想你。”

  绵绵软软却字字清晰的话尾散进风里,似吹落漫天繁星。

  仿佛有一整条星河倏地跌进李崇琰如墨玉般的双眸中,骤然乍亮,如明月在上,使流萤无光。

  两个月来漫长苦涩的相思熬煎,就这样,被一笔勾销。

  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满心欢喜似要撞破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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