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纸上春(191)

  李崇琰自是早已候在门外。

  他今日束爵弁冠并一身玄端吉服,腰佩玄玉,手执马缰,肩头有残雪微粒正渐消融,显已久候多时。

  或许是戎马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在马背上虽已端坐许久,姿仪却半点不散,腰身挺拔,背脊修直;眸心烁烁澄明无一丝疲态,盛满毫不遮掩的喜悦之情。

  少年风华,意气飞扬,磊落昭昭。

  见叶逊的身影迎出正门,他当即将马缰一振,依礼绕地三圈后,才跃身下马,整冠理服,自随行恭立在旁的德叔手中接过做礼的大雁,徐徐行至叶逊面前。

  婿以雁做贽礼。彼此揖让登堂,女婿再拜。

  行礼既毕,他见叶逊含笑不动,不禁稍稍蹙了眉头。

  叶逊的目光越过他,徐徐环视了门前一众定王府随行迎亲的仪仗,笑得颇有深意地侧身让了让。

  他这一让后,便成了李崇琰与叶盛淮与叶行络相向而立。

  兄妹两对视一眼,双双挑眉,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来。

  李崇琰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却力持镇定浅笑,低声道:“别胡闹。”

  在之前的练兵中,叶盛淮没少吃他苦头,今日正是耀武扬威报小人之怨的时机,哪里肯轻易放过?

  于是叶盛淮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笑得极为斯文:“既今日既是照团山的古礼,那便没有殿下,只有妹婿。可对?”

  这世间没有在迎亲时殴打大舅哥的道理,李崇琰自然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假笑:“正是。请……兄长,指教。”

  叶盛淮眉梢轻挑,斜斜向叶行络递出个眼色去,叶行络当即心领神会地击掌三声,内里立时有卫钊与江瑶同端了长长一只条案出来。

  那条案的长度险些都要与门同宽,上面满满当当摆了二十只酒碗。

  卫钊与江瑶各执条案一头行出来,步履平稳,滴酒未洒。

  李崇琰有些想翻白眼,又有些想打人。

  卫钊笑道:“殿下勿怪,团山的规矩,迎亲要先喝拦门酒……”

  他原本还要说什么,却被江瑶扬声打断,笑着吆喝起来:“虽说您是殿下,可若您不喝,照样抱不走媳妇儿的。”

  “各位,山水有相逢,”李崇琰自条案中端起一碗酒来,目光淡淡扫过四人,冷然轻笑,“多谢关照。”

  叶盛淮被他那冷冷的笑眸扫了个寒噤,立刻狗腿凑上前去,小声道:“每碗喝一口,剩下的让迎亲仪仗分了就行,钊哥当年就这么干的。”

  他话音刚落,就得到了伙伴们来自四面八方的鄙视目光。众人七嘴八舌的低声嘲笑着,更有人直接就动手往他身上招呼了。

  叶盛淮这没骨气的叛徒!

  年轻人们无伤大雅地笑闹片刻,很快便收敛了。

  为了避免出现“抱不走媳妇儿”的惨剧,李崇琰只能认命地一碗接一碗端起来喝过。

  虽说每碗只喝一口,可拢共二十碗喝下来,也是不少了。

  接着李崇琰振臂一挥,身后的迎亲仪仗众人蜂拥而上,没多会就替他将那些酒全部解决。

  喝过拦门酒,李崇琰便虽叶逊入了家庙,拜谢叶家先祖牌位及各位宗亲。

  之后,叶逊便将顾春领到李崇琰的面前,亲手在二人腕间系了同心绳,又讲了一些祝福之词。

  顾春垂眸,见那红绳绕在自己细白的腕上,只觉胸臆之间如有冰炭置热血,心中有百般滋味此起彼伏。

  此刻的种种滋味,与她曾在话本子上写过的那些,似乎有所不同。

  有甜蜜与羞涩交织,却也有忐忑与庆幸混杂,又加之莫名的憧憬与豪情,心动怦然,跃跃欲试——

  忽然就想踮起脚瞧一瞧,两人要一起去往的将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随着二人并肩向外行去的脚步,红绳荡荡悠悠。

  顾春抬头侧脸,便自半遮眉眼的金丝流苏之间正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于是她也忍不住抿唇笑了,手动了动,轻晃红绳,千言万语,全在那其中了。

  李崇琰觉得仿佛有一道又热又麻的暖流自红绳那头冲来,直抵进他的心房,甜甜软软,却掀了滔天巨浪。

  自此起,便要携着红绳另一端的那只手,于尘世风烟中相伴而行,同沐骄阳明光,共立霜雪雨露。

  世间千万人,两个人要何其有幸,才能找到彼此,互属同心。

  何其有幸,红线那头,是这个甜到让他想一口吞进心里的小糖人儿。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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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一过,婚宴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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