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纸上春(4)

  “这有什么,咱们团山上长大的儿女,几个身上没疤痕的?”顾春诧异地蹙了眉,有些不解。

  大缙以武立国,屏城所属的宜州素来民风豪爽彪悍,无论姑娘小伙皆以勇武为荣,若不慎在身上留了疤痕,怎么也能吹嘘成勋章般的谈资,数百年来皆是如此。

  花芫也愣了愣,旋即又笑眼眯眯的:“咳,我也是听人说的。有几个遂州来的茶商家眷在咱们这儿问药调理身子,有大半年了。每回来都不乐意让大师兄他们诊脉,总指定要我去。久了也算熟识,常常等抓药的时候就闲聊几句。”

  “听她们说,如今遂州、翊州还有京师这些地头,都讲个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妇人寻常要出个门都得有父兄或夫君陪同,还得帷帽遮身……”

  遂州、翊州近京师,算是中原富庶之地,自不似这屏城边陲。顾春爱听书,时常也会在书楼听到一些风声,只隐约知道如今中原民风与立国之初渐渐不可同日而语,却不知民风已逼仄至此。

  “哎,不是,你说这一大堆,跟你将我裹成这鬼德行有什么关联?”顾春虽心中啧舌称奇,却仍旧没忘记最初的疑惑。

  花芫如梦初醒,挠头嘿嘿笑:“我就是忽然想起她们说过,姑娘家若身上有疤痕,会被夫家嫌弃。这不是盼着你好么?”

  “谢谢你啊,”顾春软软地翻了个白眼,懒懒笑道,“我又不嫁去中原,谁要受那鸟气。”

  “春儿,你要喝茶吗?”花芫笑意殷切地转了话题。

  顾春眯眼轻笑:“方才我就一直在想,小师姐今日如此狗腿,必有所图。”

  花芫虽才十三四岁,却是打小就在济世堂跟着师父习医的,比顾春这个半调子庸医还要早几年行拜师礼,因此顾春只能照师门规矩,尊称她一声“小师姐”。

  “嘿嘿嘿,春儿啊,你是明日就同大师兄一道回本寨么?”花芫在她身旁蹲下,右肘撑在她的腿上,肉乎乎的小手团作一坨,支着下巴笑眯了眼。

  顾春垂首拍拍她的头顶,笑得很是嫌弃:“磨磨唧唧真不像你,有话直说,不然我可走了。还得上渡口瞧瞧师父的货到没到呢!”

  两日后是本寨春祭茶神的大典,团山叶家的家主叶逊,也就是她俩的师父,月余前订了一些翊州当地特有的糖果小点,说是给山上的小孩子们在祭典上图个热闹。

  叶逊此刻正忙着带几个得力弟子在团山的十几个副寨见走村串乡地义诊,实在腾不出空下山,便让整个本寨最闲的顾春来接。哪知那运货的船却逾期数日未归,顾春才只好借宿在济世堂的客房,每日勤跑渡口打望。

  “先别走先别走,”花芫的小圆脸上笑意愈发谄媚,在她胳臂上蹭来蹭去,“你鬼点子最多了,帮我想想看有没有法子能说通师父,让我还是回本寨去吧……”

  团山四大族的私塾及各种启蒙学堂均设在山上的本寨,花芫自幼也是在团山上野放长大的孩子,这一年多来待在这屏城的济世堂医馆,想来还是觉得山上自在。

  困倦又起的顾春忍不住呵欠连天,笑意含混地抬手轻点她的额心,逗小猫儿似的:“小师姐若当真想回本寨,学我弃医从文即可。”

  花芫闻言嗤笑出声,仰起小脸藐视她:“写小话本子也算从文哪?听说还本本扑街……啧啧,多大脸敢说自己‘从文’?”

  顾春入师门启蒙稍晚,于岐黄之道上天分不高又无太大兴趣。去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开始写话本子,向屏城的青莲书坊供稿,虽不算畅销,但多少还能挣个仨瓜俩枣的润笔费。

  她师父从来是个万事不强求的人,就由得她自行折腾,只让她偶尔帮着师门做些跑腿打杂的应手。

  顾春被小姑娘这通嘲,才起的睡意顿时去了小半,正要笑着回嘴,却听头上柜台前传来叶盛淮的声音:“哎,不说顾春在这前头吗?”

  花芫一听大师兄的声音,忙站起来捋了捋身上衣衫,一脸严肃。

  柜台约莫半人高,花芫小小的身躯立在那里也只高出柜台小半个头顶。而顾春坐在小圆矮凳上,外面的人若不是趴在柜台上支着脑袋探进来,轻易是瞧不见她的。

  顾春皱眉,抬头应了一声:“在呢在呢。”

  叶盛淮果然撑在柜台上探头瞧进来,先是被她脖子上缠的那一圈伤布惊得“嚯”了一声,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什么,晨间那位病人,你是怎么给人喂的药?”

  “拿银针制了他的穴道,然后捏着脸灌下去啊,”顾春白眼兮兮地撇嘴站起身来,“若是真给治死了,那也是你的药不对,你若敢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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