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白衣男子翻过泛huáng的一页纸，淡然道：“请进。”

竹门推开，进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穿着破旧道袍，手里拄着一根红木拐杖，踏着草鞋，笑起来时脸上白花花的胡子也随之抖动。

男子从桌前起身，笑道：“仙君，早啊。”

老仙君步伐矫健又轻快地走进来，那根拐杖似乎只是个摆设。他径直走到白衣男子对面，在他面前的蒲团上坐下。男子便也坐下。

风送进来一阵孩童的笑声和“喵喵”的叫唤，老仙君一边观察白衣男子的神态，一边皱了眉忧心忡忡地道：“孟川，我真是不明白，那孩子对你为何如此重要？你为了他，竟然擅自终止闭关？”

白孟川沉默片刻，从案角取过一个新的茶杯，向其中斟满温茶，然后从容地望着窗外道：“您还记得百年前那场bào动吗？”

百年前，仙妖大战，仙界那块稳定三界平衡的石头，不慎被妖丢入凡间，从此不知去向。

因此这百年来，三界的入口和出口是极其混乱的，只要有心寻找，比比皆是，三界平衡被打破，便是天下大乱。

幸好白孟川仙力足够，封闭了所有的通口，只留下花灯节之于凡间、上元节之于魔界。至于魔界和凡间的事情，白孟川也是无可奈何，因此凡间已经妖魔遍布，只是它们碍于仙家所施阵法的限制，不能随意为非作歹。

而不久之前，白孟川在一个溺水已逝的孩子体内，找到了平衡之石。

虽然其已经与这个孩子融为一体无法割离，不过没关系，只要孩子的意念灵魂仍然存在，三界的稳定平衡就会慢慢恢复。

由于小净童的躯体已经死去，现在留下的只是意念的形体态，消散会变得更加容易，而这个孩子本身就非常敏感，所以，净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受到伤害的。

白孟川举起手腕：“我做了点手脚，只要净童的意念有消散趋势，我便能立即知晓。”

老仙君震惊得久久无言，半晌，才声音颤抖地道：“但是……但是……你难道不知道？终止闭关，是极有可能走火入魔的啊！”

白孟川微微地一笑：“那能如何？别无他法，只好听天由命。”

老仙君突然想到什么，咬牙切齿地道：“是李德胜！这两个小子，岂会知道他们的贪玩带来多大的灾难！”

白孟川依然是笑着，笑容温和：“怎么能全怪他们，忘了嘱咐净童别擅自下凡，这是我的过错，昨日气昏头训斥了德胜几句，希望仙君替我道个歉。”

老仙君活了几千上万年，一直为自己颇为得意，却在今日尤其有了莫名的情绪，鼻子酸涩得很，眼睛还有些难受。

无话可讲，只好匆匆道了声“再会”，便起身快步出了门。

院子中，净童与小黑猫正在玩耍，小黑猫蹲在净童手上，两只小手放在一起，大小刚刚好。

小净童本来正高兴地跑着笑着，看见老仙君，立刻停下脚步问了声好。小黑猫也状似乖巧地“喵”一声，尾巴末端微微卷起。

老仙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离开了这个地方。

净童收回视线：“我们继续玩吧？”

小黑猫望着雕花窗户的方向，没有作出回应。

净童歪着脑袋看它：“嗯？你在想什么？”

小黑猫跃下他的手掌，意味不明地“喵”了声以作回答。却说小黑猫虽能听懂人言，作为人类却还没能进化出听懂猫语的本能，小净童并未多在意，高高兴兴地说：“来吧！”

小黑猫圆溜溜的眼睛瞥向窗纸上若隐若现映出的人影，表情竟显出几分讳莫如深。

愚蠢的人类啊……以为关上门便到了无人之境，岂不知，隔墙有耳。

☆、003

老仙君敲门半晌无人应，侧房里露出一个小脑袋：“仙君爷爷，师尊说他最近要待在莲花dòng，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老仙君愣住，两手撑着拐杖在门前呆立良久，才慢慢地转身离开，步履竟然有些蹒跚，像是突然之间衰老了。

小净童从门后出来，立在阶下，眼神急切地看着他：“仙君爷爷，您可曾见过我的小黑猫？”

老仙君偏头看着他。

孩子穿着不合身的大道袍，光脚，在凡间还不到换牙的年纪，因为并非实体，而呈现出飘渺的半透明，眼神格外清澈。

那份清澈，是玄非小心翼翼护出来的，而这个孩子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玄非的灾难是为了他，还一心牵挂玩乐。

想到这里，一时间，老仙君几乎对这个懵懂孩子有了一种憎恶，甚至有大喊“去你妈的小黑猫”的冲动，毕竟玄非也是他看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