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110)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穆昀祈无奈:“这干人着实是畅所欲言,不问时机。偏生每每弹劾又拿不出实据,却有何用?”

张仲越于此深有同感,一沉吟,又禀:“倒也有言及俱细者,御史台刘沆等几人联名进奏,弹劾邵景珩当年在西北之一应恶行,可谓有名有目。上疏称其刚愎独断、暴戾恣睢,领兵在外生杀予夺全凭一己意气,且列举多例,譬如其人轻率冒进,深入险境,致我军损折甚重;再如虎贲军都虞候石潜深入敌后以一敌十本是有功,岂料回营却教冠上’败逃’罪名遭斩;另有凉州知州唐廷诲因失城而负罪自尽一案,刘沆等称,此事另有内情,乃是邵景珩当初领兵救城受挫,为掩盖己失,遂将罪名推于唐廷诲一身逼其自尽(甚可能是杀之而对外称其自尽),以求自保。”

穆昀祈半沉吟:“此些,皆有实证么?”

张仲越摇头:“并无,想来皆是人云亦云、望风捉影之事,即便有其影,但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邵景珩全可以此自辩,何况北境之战,其人确是功高,要以此些定其罪并不易!倒是唐廷诲一案或还值得一究,实或不实,眼下虽不能公然定论,然若查清内情,来日倒还有些裨益。”

“来日……”穆昀祈一叹露无奈:“则依卿,当下该如何?”

彼者坦率:“捕风捉影之弹劾,又逢净妃新逝,于情于理,皆不当广而宣之,遂臣以为,不妨将这几桩名目清楚的案件,交由皇城司暗中探查。”

穆昀祈颔首:“就依卿罢。”

张仲越既去,穆昀祈思量片刻,忽谓黄门:“令邵景珩即刻入宫觐见,朕有事相询!”黄门领旨正要去,他却又改主意,起身:“罢了,朕亲去一趟瑶华宫罢。”

出宫已是薄暮时分,西天的太阳只剩得半轮倚在远山巅上。

轻车简从,一路出了梁门,人流渐稀疏,景色倒是开阔了。极目而眺,缕缕炊烟在远处的屋顶上飘升,随风散作晚霭环罩田林人家。越往前去,周围深绿浅翠,桃杏争开,粉面扑人。

放下车帘,阖上双目之人轻叹一气:春|色怡人,可惜所向非他所欲。

眼前一幕幕,似又回到十六年前,生母文康皇后薨逝后的那一日。

遍地素缟,白幡招摇,香烟绕体,铙钹声声震得人头晕发聩,百般难捱,恍惚中只欲逃离!然而退路早教身后的缟素人墙封死,六岁的小人儿只得似个木偶般听任一干面无人色似如活尸的近侍摆布,接香、深拜、静立、叩头……似在梦中,轻飘而朦胧。

环佩玉声璆然,回头见围绕身后的宫人已俯首四散,门前独立一素裙女子,薄施粉黛,眸光露冷。轻挪莲步上前,女子蹲下,纤细玉指划过小人儿粉嫩的面颊,面上那丝强做的哀恸随之隐去,嘴角微翘,笑意慑人:“这便是太子罢?年幼丧母,着实可怜呢。”

那一日,是六岁的穆昀祈第一次见到传闻中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如今想来,邵氏彼时那笑意明明令人不寒而栗,然落在他眼中,却并不觉可怖,定要说来,也仅是厌憎而已。

终究,那一日后,穆昀祈便就厌恶上了灵堂,以及,蛇蝎心肠的美貌妇人。

马车缓缓驻停,近侍的声音隔帘传进:“官家,到了。”

灵堂所在的清安殿,香烟缭绕,幡幢轻拂,一片钟罄木鱼之声。上柱香的间隙,穆昀祈便教萦绕满殿的烟火味熏得头晕目眩,好在近侍适时奏请移驾瑶碧阁小歇。

看向侍立一侧之人,穆昀祈吩咐:“景珩一道来罢。”

瑶碧阁位于宫苑西北一隅,地处清幽,素朴却不失雅致。不见了幡幢魂帛旗影招摇,也无钟鼓铙钹之声相扰,穆昀祈的头晕耳聩之感自也逐渐消退,心气归于宁和。

宫人送上茶后便退下。

这楼阁是为迎驾方才开启之故,虽说室中已燃起熏香,鼻尖总还萦绕一股令人不悦的尘灰气。邵景珩试着推窗却未开,想是年久未用,已然卡主。

穆昀祈见下便道罢了,既在此不过一时半阵,且入夜也甚寒凉,自无须多这一事。

“臣若未记错,陛下自小便不愿踏足灵堂,今却怎会来此?”领命坐下,邵景珩显然无话寻话。

穆昀祈盯着墨绿色的茶汤:“朕允过你保净妃安然至老,如今食言,来此于她灵前上柱香以慰亡灵,自是应当。”

“陛下有心,臣自感激。”话是这般,那人口气却淡漠,“然说到慰抚亡灵,臣以为还当彻查净妃暴亡的内情!”

穆昀祈惘然:“自净妃移居此处,二度病发时起,朕便命皇城司彻查其因,可惜并无所得。”

那人蹙眉:“万一此是净妃身侧亲近之人或是这宫中掌权者所为,自是难查端倪。”稍顿:“遂臣以为,此事,陛下还当专任御史台以为彻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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