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144)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皆知这老儿蛮横又糊涂,当下只邵忱业回了句“是”,旁人皆置若罔闻。

老者不自知,却还得意,目不斜视一步迈出,却倏变脸——似一脚踩进陷坑般伫立不动,眉心凝起。众人见状自诧异,有甚者倒以为他突发奇疾,正要唤黄门去请御医,却乍见其人脖颈一动,转回脸小心翼翼:“那声响,汝等可听到了?”

众人不知所以,面面相觑。

好在老者未加追问,已向那两棵老槐而去,不时驻足倾听。

邵忱业几人曝露在烈日下怔立,皆似魔怔般,远远望着老者走走停停的背影,就是无人上前一探究竟,也无人想起哪怕暂至檐下避避日头。

“宋老相公这是听到蟋蟀叫了罢?”倒是殿前侍立的小黄门一眼勘破玄机,轻谓同伴。

止步老槐下的宋衍旁若无人闭目静立,屏息倾听。半晌,身形一闪飞快向一侧横移数步,动如脱兔——身形之矫健,与寻常那臃肿老者可谓判若两人!

一站稳,目光灼灼便指向脚前一尺开外的地面,但见枯叶一动,隐约闪现一抹青金。老儿心头一喜,继续屏息凝视。须臾,见一只青背大头蟋蟀由叶下缓缓探头!心内振奋,老儿不敢妄动,折下头顶一根细枝,小心翼翼探前欲拨开些落叶,孰料就此一瞬,眼前乍一道白光闪过!待他目光坠地,只见盖住蟋蟀的那片落叶已被一只白白的圆脚爪踩住。

“喵呜!”一抖胡子向前咆哮,从天而降的白猫目露凶光。

“老夫的青金菩提头!”老者急下惊呼:这猫爪圆胖,一爪下去难免不将藏在叶下的蟋蟀踩成虫泥!一步跨前去抓猫,孰料老眼昏花,猫毛尚未触到,倒是一头先撞上树干!清晰可闻的“咚”一声后,头顶一凉,眼前金星四迸。

被天降一顶大幞头扣住,白猫乍也受惊,极力挣扎。

宋衍仍在扶额呻|吟,被赶来的黄门扶起,一眼见才从帽下脱身的狮猫虎视眈眈对着自己张牙舞爪,自是又惊又气。

“宋老相公英武不似当年啊!”身后笑声放肆。

老儿脸一红,胡须轻抖,指着那恶猫嘴唇几下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补丁,回来!”清朗之声自后来。

“喵呜——”恶猫弓背竖尾,猛扑上前将方才困住自己那罪魁祸“帽”一爪掀翻,脑袋一俯一起快如闪电,耀武扬威再向老儿一抖胡须,便转身迈着文雅小步跑到那袭淡色衣袍下,炫耀般张嘴吐出一物——似还在动,却被猫爪一爪按下!抬头目光沾水,显是邀功。

“蟋蟀!老夫的青金菩提头蟋蟀!”瞧清那物,顾不得接过黄门送到手中的幞头,宋衍跌跌撞撞向前冲。

穆昀祈弯腰拎起狮猫,便有黄门从速扑前,俯身双手罩住那未及挪身的“青金菩提头”,拢在掌中捉起。

“莫要用力,莫要用力!”老者一面高呼,一面拎着衣摆踉踉跄跄奔到跟前,伸头目光探进黄门半合拢的掌中,顿松口气,转身接过幞头底朝天伸前:“快,置于此中!”

看官家点头,黄门小心将掌中物放进幞头,老者即以袖掩住帽口,抱在怀中似宝贝般小心翼翼,低头谢过皇恩。

穆昀祈自见怪不怪,言出且还透关切:“看卿方才那一撞当不轻,这便入殿中,等御医来瞧瞧伤势罢。”

君臣二人即往回走,邵忱业一干人却仍停在路中,即便俯身做礼,脸上依旧悬着残留未去的笑意。此自逃不过宋衍那双昏黄却精明的老眸,恼意复起,厉声怒斥:“幸灾不仁,尔等皆不配君子之称!”

讨了没趣,几人掩嘴做鸟兽散。

入殿亲眼看着“青金菩提头”被置入竹罐,老者长舒一气,才正好衣冠,一拜向上:“臣今日又当圣前出丑,皆因老迈糊涂,陛下恕罪。”

穆昀祈苦笑:“卿做戏,偶而连朕都难辨真伪呢。”说到此又不忍:“当初邵后临朝称制,卿不得已装癫作痴,乃为自保计,但如今世易时移,即便汝以年老衰弱之由固辞相位,却又何苦仍作昏态,为人轻看取笑?”

老者拈须黠笑:“陛下道臣是做戏,却又怎知吾秉性非如此呢?说不定先前那几十年,臣才是一贯做戏而已!”看座上人愣怔,言归真传:“所谓当局者迷,相较入局,臣如今更愿做个旁观者,安然事外,不必彷徨得失利弊之间,岂不好?”

穆昀祈闻之稍忖,点头:“这般说,倒也是!若卿果真为朕重用,难免遭邵党记恨,甚遭加害……”言间面色黯淡,似有愁绪上心。

老者深体上意:“陛下是为丁知白一事烦恼?”

一语道破天机,座上人险些惊起:“此事昨夜方出,朕已命皇城司暂压消息,不许外传,卿却是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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