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74)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老者捋须:“陛下重下议而避专擅,着实仁君之风。不过中宫虚位日久,也是时当做定夺,此举打消邵党妄念之余,亦可平息两派纷争。”言罢看坐上人抚额不语,一双昏黄老眸轻轻一转,黠光浅露,“还是说,陛下实则,已有意中之人?”

言落便闻一阵急促的咳嗽。

啜了口茶好容易平复,穆昀祈揉揉太阳穴:“朕不急于定夺,乃因净妃回宫不久,虽不能得册,然此毕竟对邵家是番安慰。再说邵党对净妃复位已不抱希望,另为推举了人选,而以张仲越为首的中书众臣则荐故相郑博之孙郑氏,此间苦心朕自领会,一则为收拢人心,二则也可将邵党势力挡于宫禁之外。”顿了顿,看老者未流露反驳之意,又道:“朕并非以为此计不可,只当下时机未至,忖来须先安置好净妃,令邵家放下戒心,再作后计。”

老者点头:“陛下思虑周全,乃是好事,只是万一邵忱业、邵景珩叔侄并不为天恩所动,执意与陛下为难,则此事越拖,岂非越难为?”

景珩……穆昀祈暗叹一气,自己染了风寒这几日,还未见过他,朝中请立新后之事他自已得知,想来以其人秉性,绝不会妄言一句,只是这般,却果真是自己所乐见么?

“陛下?”老者唤了声。

穆昀祈愣了愣,抬眸显踌躇:“朕思来,当下与邵家是好容易才得相安,若因立后一事而前功尽弃,并不值当。”

此言也在理。老者思量片刻:“此事须行,却也须谨慎,便待老臣再忖一忖,与陛下取个两全之策。至于当下,陛下还须步步为营,笼络人心为上,但最终目的,还是解去邵景珩手中兵权。”

穆昀祈缄默。好一阵,音色彷徨:“卿所见,若果真有一日,朕解去邵景珩兵权,邵家亦随之失势,则邵忱业、邵景珩叔侄,当如何处置?”

老者声色不动:“当初□□伐定江南,是如何处置吴、陈二国主,陛下记得罢?”

穆昀祈面色黯下:“吴主英武沉静,颇有智慧,入京后太|祖下赐鸩酒;陈主愚昧孱弱,颐养京中,直至终老。”

老者捋须,神色淡漠:“邵忱业年老昏钝,不过倚仗父兄及邵后之势苟延残喘,一旦邵家势去,其人不足为患,寻个安逸处令之颐养天年,可显陛下仁厚豁达。”言至此,不再多话,只那双看似淡漠的眸中透射的光芒却令人不寒而栗。

景珩——

穆昀祈只觉心头一震,头晕目眩感复来。

歇息了半日,起身已是傍晚。听闻邵景珩求见,乃命黄门传话,道天色已晚,且病体未愈,今日不便召见,令之早些归家,来日再言。至用过晚膳,饮了汤药,自觉精神渐好,便不顾内侍劝阻,加身厚衣袍出了寝宫。

今夜的邵家西院蘧寂一如以往,守院人的小屋并不见灯光。穆昀祈心下满意,放心大胆穿过庭院,在亮着灯的屋前驻了驻足,内中悄寂,似连根针落地都能听清。

轻轻一推,屋门应声开启。进门便见内室门帘一挑,主人带笑而出,听音却无奈:“陛下风寒未愈,偏还要在这天寒夜冻之时出来,实不应该。”

穆昀祈哼了声,解下厚重的鹤氅丢与他,径自进去书房,一眼瞥见书案上那尚未成型的草编之物,顿好奇:“你在编什么?”顿了顿,又似不甘:“为甚不等朕来了再编?”

放好衣裳,那人快步上前:“臣近日学得几种新编,欲趁闲试一试手,却未想陛下这般早来。”

穆昀祈又哼:“吾染疾在身,不趁早出来,难道还待三更半夜再出门吹风?”言罢许久不闻身后动静,心下来气。正是腹诽,不防后背一热,低垂的眸光里纳入两条合拢来的手臂,耳根热痒:“是臣愚钝,不体上意,只以为陛下疾中须静养,虽心心念念,却不敢强求陛见。”

温热的气息浮绕颈项,渗入肌骨,汇集成股暖流涌入胸中,将方才积起的怨怒委屈一点点驱逐殆尽。眸中阴霾散去,穆昀祈声细如蚊蚋:“我未尝说怪你……”细想来,或也因了其人这份木讷,才致俗蜂浪蝶不能近身。遂还果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拿下他手中的草编弃于书案一隅,那个声音透三分蛊惑:“陛下先饮盏热茶驱一驱寒意,待臣取些新草来,再一道从头编起,可好?”

然而穆昀祈却不似料想中应得快,反之,竟面带诡谲笑容转身。

只见那双清眸中黠光闪过,邵景珩未及多思,眼睑已是一痒,似两把极小的软刷在那处游走,下意识闭眼,任袭上双唇的炽热于己方疆土随心驰走,任意扫荡,此时时刻,英武不复当初的邵殿帅似已尽失叱咤之能,似个听任摆布的木偶般,予取予求,且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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