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9)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将军,是你教我在此伴你算账的,否则我早替二掌柜去后园采花了。”侍立的小僮一脸委屈。

“就算那般,也未尝教你多嘴!”郭偕郁郁回头,声音低下两寸:“另则,先前交代之事又忘了?今后莫再称什么’将军’。”

小僮迟疑:“那……”

“便唤大掌柜,大郎(1)亦可。”郭偕言间又随手拨弄几下算盘,却气躁心浮,难以为续,索性弃之,拿起账本胡乱翻着。

话说自当初授官,老母贺氏便立下规矩:无论在家在外,下人见他皆须唤“将军”,然而时至今日,此二字入耳,却令他心生寒意:事过境未迁,命途依旧悬浮,仕途更如雾花水月,留影不见实。

粗算来,他得开释已近一月,却至下不闻朝中消息,似乎是,今上与邵景珩已将他这活生生一个步军指挥使遗忘脑后了。好在历经此难,老母总算看开,对簪缨鼎食不复苛求。既这般,郭偕自亦任命,就此半月,便安心在家打算盘——子承父业,终究是条出路。

托腮沉吟片刻,转向小僮:“这两日,那姓荀的可来过?”

小僮点头:“来啊,昨晚又来了,我说你出门了,他将信将疑,看去不甚甘心。待我替你买了肉脯回来,见他仍在门口转悠,强拉着塞与我一包杏干,道你若回来,便与他传个话。”

一包杏干便想收买这嘴刁犹胜自己的小僮?郭偕冷笑:简直做梦!心下一宽,便扔下账本打个呵欠,一指对面的柜子。

小僮会意去拉开柜门,取出钱箱,“今日买些什么?”挠挠头,回身来问。

郭偕忖了忖:“随意吧,但只不是羊肉与鱼便好。你且带上一两贯去,若有多,便留着买些自爱的。”

小僮应了,由箱中取出两贯钱,正待出门,又听身后人道:“你可曾想好,若再见到那与你杏干之人,当如何应对?”

小僮胸有成竹:“大郎放心,我自有计较。若再遇见,便说你这些时日心绪不佳,出京游历散心了,恐怕三五月之内不会归返。”

郭偕点头,嘴角勾出一抹得意色,便挥手令他去了。

果真说来,收买人心,自还当先摸透其人脾性,再对症下药,方得事半功倍。

估摸小僮如何也要半个时辰方回,郭偕决意先去庭中练练刀剑,好长些精神。孰料才出门,便见老母贺氏领着婢子前来。

大娘子今日神采颇丰,随身那两老婢亦是面染春风、眉目挑喜,看去不似寻常。只不知为何,此些落在郭偕眼中,却似不祥……

“偕儿啊,娘今日来,乃是因了那桩悬久未决之事。”未及落座,贺氏已先开口。

郭偕心中一沉,垂眸不言。

或未察觉儿子心思(亦或心知肚明,却不愿顾及),大娘子顾自继续:“自你回京之时起,娘便始替你物色良家女子,以期早日成人之美。照理呢,依我郭家的家势,当与你攀门贵亲……”

郭偕一惊,当即脱口:“这就不必了罢,二弟已是驸马,此足令我郭家……”

然而话音未落,已见大娘子怫然拍案:“休提你那个不成器的二弟!娘但见他日日扮得似只彩蝶般在眼前飞来舞去,便怒意攻心、头疼眼花!再说这晋国长公主(2),进我郭家门时那嫁妆之薄(3),乃连平民百姓都不如!对此吾未多说一句,她却不知足,也不知我郭家何处苛待了她,进门才三月,便执意离家外居,如今栖身在那人来客去的闹市,丝毫不顾天家体统,更不惜我郭家颜面,与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倒是一拍即合,撺掇你爹开了家脂粉铺,日日抛头露面,真正没脸没皮,羞煞人也!”

“这……”郭偕挠挠脸,“话……也不能那般说,毕竟公主搬离也是不得已,这家中多是男丁,公主自处尴尬,才……”

“狡辩!”大娘子愈发恼起,一掌险将桌上的茶碗掀下,“虽说家中婢子不多,然娘何时薄待过她?怕她身侧无人使唤,尚遣了杨柳、翠叶二人去她房中伺候,成日衣来伸手食来张口,莫言梳洗装扮,连沐浴都是二人服侍,还要如何?”

偷眼扫过老母身后那两熊腰虎背壮如铁塔的老妇,郭偕倏然一个寒噤:忆起幼时教这杨柳、翠叶二人(如今他只称杨婆、翠婆,想来各人起名的初衷总是好的)抓去梳洗沐浴之景,两双四手游走周身,似如晒枯的树皮贴肤搓擦,彼时才恍然,后厨即将上锅蒸煮的全鸡全鸭,厨子们在其上撒酒抹盐的手法难怪瞧着那般眼熟!害他长到十余岁,但听“沐浴”二字仍要抖一抖。如此说来,也着实难为了那位袅袅似弱柳的公主弟媳……

“实则这几年来,娘心头一直存惑,纵然不提那满朝文武、青年才俊,便说这晏京城遍地的钟鸣鼎食之家,她堂堂太后嫡出的公主,怎就至下嫁俭儿这等平民?”贺氏哼了声,白皙圆润的兰花指抚过下巴,“照我看,此中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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