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番外(39)

  我与萧衍同乘玉辇回东宫,心里五味陈杂,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可他却总要来跟我说话。

  第16章 沈氏

  河畔柳枝被红锦宫灯渡上了一层绯丽色泽,颓芜枝干上稀疏零落着干黄残叶,愈发显得凋敝。萧衍微微后仰了身子倚在辇车雕壁,呼出的气息蕴着浓郁的酒气,熏酿微苦,半眯着眼睛仿佛累极了。

  “姑姑的身体可还好吗?”

  我将胳膊搭在侧壁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嗯,还好。”

  红锦灯将甬道耀得半是明亮半是暗昧,辇车行过一段碎石子路,些许颠簸。萧衍坐起身,用胳膊抵着额头,“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这出戏让你心里有些不适?”他幽幽叹气:“其实习惯就好,生于皇家,便是天生的戏子。”

  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他今夜的话格外多。我将头歪在一边,不想理他。他却大咧咧地拦过我,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言语略带谴责:“你怎么不理我?”

  我闷着声音:“别装醉啊,你刚才还好好得。”抖落着身体想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是徒然。他加重了手臂间的力道,拥得更紧。

  “孝钰……”他几乎将两道秀镌的眉宇拧入额心,带了几分抱怨,几分委屈:“你怎么就是不肯多看我几眼,非得这么冷!你知道么,我一靠近你就觉得一股凉气从心里往上蔓延。”

  向来矜贵冷艳的太子殿下活像被什么邪祟附身,将自己打扮成了备受冷落的幽怨之人。我斜眼瞧见跟在辇车之侧的魏春秋已将唇线崩得像拉紧了的弦,艰难地拿着拂尘躬身行走,好像稍微松口气就得笑趴下了。而我身旁的嬿好则已拿锦帕捂住嘴咯咯笑起来,被我扫了一眼,她立时将锦帕垂在身侧,盯着自己的丝履尖看。

  我由着萧衍抱着,艰难地伸出胳膊把他的头抬起来,“太子殿下,您放清醒些,瞧瞧今天的情状,康王可是瞄准了你的那把椅子,非得把你挤下去不可。大敌当前,怎可疏忽?”

  他的脑袋在我两手之间,面上表情尽数敛去,大概是不想被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闭上眼,说:“父皇心中明镜一般,不过故意将康王抬出来与我对立。”萧衍慢慢坐端正了,却非要揽过我靠在他身上,丝缎微凉,贴在面上却有着熨帖温润的触感。

  “你真得以为是你的几句话让父皇打消了迁陵的念头么?他老人家心中早有计量,此事不妥。但却不能主动承认不妥,非得找个好时机令尘埃落定。这个时机……他许是思虑过得,又许是见到你临时起意,最终决定是要利用你说出那番话。”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便是帝王心术,附骨入髓”,他垂眸凝视着我,“若我料得没错,下面父皇就该大肆封赏你的娘家了。若能说动吴越侯入朝那是最好,若不能,你的兄长沈意清也该擢升了。”

  他的这一番话令我凝神品味了许久,却觉艰深晦涩得犹如藏于庙宇里半卷梵字佛经,也只听得懂表面意思,待要往深处思考却是没有头绪。皇帝为何要利用我,我们家又对他有什么用处?我郁闷地摇头,帝王幽深曲折的心思我真是半分也琢磨不透。

  萧衍见我面露疑色,轻笑一声,“这有什么难懂得。姜相势大,父皇想以康王制衡相党。但经此一事发现,康王私心太重且浅薄,颇有些烂泥扶不上墙。所以调转心思,在吴越侯身上打起了主意。沈侯爷虽赋闲多年,但在朝中的雅望犹在,且是太子妃的父亲。父皇嘴上不提,但心中清楚得很,因为尹氏的事情,你父亲与姜相是势不两立得,在这个时候,眼下这种复杂的局势,再没有比吴越侯更合适用来牵制姜相了。”

  他侃侃而谈,端坐于辇车里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概。但是很多事,却非得是自家人才能知道得。父亲从尹氏逆案下野之后,早已对朝政失望透顶。即便从前鼎盛时,也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眼中容不下污秽。更遑论如今,身外无尘,信意潇洒惯了,更不可能为这一点权柄而摧眉折腰。皇帝陛下想在父亲身上打主意怕是不行,思来想去,也只剩下一个意清。

  意清正值大好年华,满腹经纶,若要让他效仿父亲隐居于庙堂之外,却是太过残忍了。

  这一番思忖,却让我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我仰头问萧衍:“皇后突然要采选世家显贵之女为你充实后宫,可是为了削弱沈家?”

  萧衍的唇角微挑,“母后的意思便是舅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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