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共生体(88)

“抱歉,确实不太人道。”林以太说:“我建议取下动力源,但是他们一致认为直接粉碎比较有威慑性吧。”

凯撒浑身发凉,他终于知道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它吃人不吐骨头。

“你会让林克知道真相吗?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

“在我死前,我会告诉他的。”林以太说:“他会记住你的牺牲,以后的人们会记住你的牺牲。”

“哦。”凯撒久久不语,过了会儿,林以太示意自己想要离开,推开门之前,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雷果是什么人?”

“是我的朋友。”凯撒说:“怎么了?”

“她死了。”林以太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来的路上就死了,下了飞行器之后她一直想跑,不听警告,所以——上次就想着告诉你,总是忘,好了,我走了,开庭之前应该还会再来一次,和你对其余的细节,如果有别人来审问你,你可以看情况回答。”

总是忘,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这世界上还有比人的性命更重要的事情吗?他做的一切都是想要为了更多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现在的少部分人就是不重要的,这从逻辑上说得通,凯撒心想,说得通的。

他走了,凯撒倒在床上久久不语,坚固的铁环扣上来,他的四肢被紧紧禁锢在床上,让他不能动,他就这么倒在床上,让自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灯,直到他出现了幻觉,他眼前一次次回放自己的死相,被挤压,被搅碎,被挤压,被搅碎……林克会看吗?不,不要看了吧。

我希望你忘记关于我的一切。

如果有可能,我甚至这世界忘记关于我的一切,但是我最好不要忘了关于这世界的一切。

那些我没有幸运去经历过的事情,只绽放在夏天的半透明的花,春雨和晚风交织的夜晚,十七岁的你干净的脸庞,结冰的湖面上有野兔跑过,脸上涂着油彩的人游行集会,旗帜高高飘扬,鲜红色和深蓝色的布围在眼睛上,身后的手推开你又将你拥抱,大哭和大笑,看着指尖上细小的纹路突然闪回到十几年前大雨滂沱的黎明,手上的墨水拓印出一样的纹路,拉面是乳白色的,溏心蛋是橙黄色的……这是生长在培养舱中的他不知道的一切,他的世界只有无穷无尽的咕噜噜,咕噜噜,看着气泡从培养舱的底部一点点浮上来,还有满眼的果绿色。直到重新有了生命之后,无数的数据像是河流一般奔涌过他的大脑,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别人扔在网络上的记忆碎片,构成的他不知道的世界。

有林克的世界,即将不再有他的世界。

第49章

那天一别,林以太再没回来,凯撒还在等待,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默念数字,从一到一百,用和时钟一样准的节奏在心里默默数过,像是另一种波段的呼吸声。就在他也即将混乱自己到底数了多少次一百的时候,突然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闯进来,动作粗暴地将他押走了。

两个士兵的表情铁铸的一样冷硬,年轻的脸上是不容反抗的威严,凯撒下意识地挣扎,左边那个如临大敌,猛地将他推到墙边,他的肩胛骨磕在墙上发出嘭地一声响,下颌突然被一个冰凉的枪口狠狠顶住,他咳嗽两声,呼吸不畅,皱着眉头看面前的人。

对方不说话,眼神非常凶恶,凯撒又咳嗽两声,对方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不许乱动。”对方说完了,又压着他本就疼痛不堪的手臂往前走。凯撒根本看清自己到底穿过了几条走廊,走过几道楼梯,最终三个人走到了一条完全漆黑、没有光照的长廊里,脚下是非常古典的金丝绒地毯,踩上去声音很小,是闷闷的噗噗声,像一个沉闷的孩子躲在墙角叹息。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窄窄的门,大概只比凯撒高出一个头来,凯撒以为里面会是一个非常小的房间,没想到门打开之后,里面如同广场般宽阔。

头顶是浩渺如星空的灯光,黄色和白色交相辉映,没有款式花哨的形状,只是如同他被关的那个小小的牢房一样,一个个小小的圆均匀排布,从头顶精准地垂直投射下来。四周如同看台般的座位绕了房间一圈,阶梯式排布着,密密麻麻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把座位占去了大半,这样看去,视觉上,房间的正中央就显得有些低了,凯撒被带去正中间那排小小的、半封闭的待审席的其中一个,左右两人抓着他几乎已经不能动的双手,按在透明的外壁上,他的手腕又被禁锢。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这让他有些紧张,城河呢,小苍兰呢,林克呢?

他站定之后,有片刻的寂静,然后喧嚣的讨论声就不绝于耳,以至于一分钟之后林克和小苍兰被带上来的时候都没什么人注意到了,凯撒下意识动了一下手,手铐马上扣的更紧,差点把他的骨头勒碎,他只好努力转过头去看林克,林克也在看他,那眼神是他非常熟悉的,关切又让人安定,凯撒定下心来,冲他点点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回头去看小苍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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