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107)

作者:麦客 阅读记录

奉知常看上去并不想搭理谢致虚,但他随时都是这样一副冷淡模样,谢致虚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实在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奉知常别过脸。

谢致虚追着他的视线一个劲儿道:“对不起师兄,师兄对不起,原谅我吧,下次不敢了,真的真的。”

——烦死了。

武理噗嗤笑出声:“以前都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老二,这就是你的罪过了,把一挺稳重的孩子吓成这样。”

——在金丝楠木梁柱上刻谢大郎到此一游的人能稳重到哪里去。

谢致虚差点平地栽个跟头,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奉知常竟然看到了!?

‘没有没有!那不是我刻的!’

——不是你刻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嗐,那不是,我也看见过嘛,哈、哈哈。’

——看见谢家大郎刻在柱子上、还仗势欺人不准僧人擦去的丑字?

‘我没有仗势欺人!’

——那就是谢大郎的家长仗势欺人。

破案了!难怪那丑字能留在柱上那么久!

奉知常嘲讽一笑。

“谢景回。”

徐涛站在走廊里叫他,没有走近,始终有些戒备。

谢致虚马上介绍:“那是我一起长大的好友,叫徐涛。”又对徐涛招手,示意靠近点,说:“这是我同门的两位师兄,武理和奉知常。”

武理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奉知常连笑都没有。

徐涛十分困惑:“你的师兄?谢叔还收过别的弟子?”

“我们师父不姓谢,姓柳。”武理礼貌回答。

徐涛显然更一头雾水。谢致虚同他解释:“是后来收留我的师父。”

这样一说,谢致虚明显察觉到徐涛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陌生,防备无形中不减反增。

谢致虚顿时止住话头,哑口无言。没想到徐涛会将他另拜师门的行为视作对谢家庄众人的背叛。

谢致虚不说话,武理与奉知常更懒得交际,四人一时齐齐安静,有人尴尬有人冷漠,有人抱着观望态度很无所谓。

最后还是谢致虚打破沉默,他见徐晦迟迟没有出现,便问徐涛准备什么时候走。

“老头去威护镖局报信了,要等人来。”徐涛简单回答,不欲多言。

“威护镖局?”武理问。

谢致虚回答:“死者据说是威护镖局局主高风亮。”

简单交流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谢致虚要等徐晦,武理与奉知常要等谢致虚,几人都不离开。

谢致虚给徐涛使了个眼色,徐涛视若不见。

奉知常仿佛终于失去耐心,自己推着轮椅到大殿佛降鬼壁画下围观。谢致虚赶紧跟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太湖孤岛独处的那段时间,或许是眼睁睁看着奉知常炸山把自己埋在地底,谢致虚心中便产生了强烈的要看管住奉知常的冲动。

大概是怕他什么时候突然想起又胡来一把吧。

壁画绘制同别的寺院并无二致,有趣的是壁上许多题诗。有些是贬谪外地漂泊路过的官员,有些是走马上任春风得意的新官,也有诗酒风流留下墨宝的文人名士。

字体也各不相同,有恭谨规范的正楷,有因帝王使用而备受推崇的瘦金,也有潇洒恣意笔走龙蛇的飞白。总之都比谢大郎的字好看多了。

奉知常读的那一首,落款名字是柳康即——

重重青峦叠九嶂,山间林下鸟关关。奉先守孝不乘险,大隐屏边日月闲。

江陵临河川,连山坡都没有更别提重峦叠嶂,这位名叫柳康即的人写在江陵佛寺里的诗却说的不是江陵。

武理也踱步过来,他看到了另一首,兴味十足,指给谢致虚看——

十年寒窗无人问,酒在深巷俱不知。五鼎生封亦不难,此事当与命相关。

落款是王贡父。

昭文馆大学士兼尚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当朝正一品大员,丞相王赣是也。

谢致虚不由感慨:“十年寒窗无人问,酒在深巷俱不知。没想到炙手可热的王权相也有过失意认命的时候。”

“王贡父,柳康即……”武理将这两个名字念了一遍,笑了一下,“小五,忠孝两全坡的故事你听过吗?”

那自然是没有。

博学多闻的三师兄义务扫盲:“王赣王贡父,柳阳柳康即,这两人都曾出任过蜀中官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柳阳赴任,行部至邛崃九折阪,因道路艰难险阻,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不久便告病辞官。等到王赣也奉命赴任,到九折阪,问吏曰‘此非柳阳所畏道耶?驱之!柳阳为孝子,王赣为忠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柳阳不愿以身犯险,是为孝子,王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在其位尽其忠,是为忠臣。两人先后经过的九折阪便被称为忠孝两全坡,先生亲自在坡前立了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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