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21)

作者:麦客 阅读记录

“嗨,说是酒楼大堂还在扫撒,没收拾干净不让进。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都是开门做生意的……”

守门伙计在人群中瞧见武理和谢致虚,宛如见到天降救兵,嗷地扑过来。

武理最近已经给人扑出了心理阴影,敏捷地往谢致虚身后一躲:“有话好说!”

伙计扯住谢致虚衣袖就往酒楼里拉,嘴里嚷道:“两位客官!我们东家等您二位多时,请快进来吧!”

守门的将酒楼大门隙开一道小缝,里面黑黝黝什么也窥不见,伙计将二人往门内一搡。

武理:“哎!”

谢致虚:“???”

“凭什么他俩就可以进,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大门砰地重新阖上,大堂内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碎裂一地,瓷碗陶盘四分五裂,打翻的酒菜污渍糊满地,十来个伙计带着水桶墩布,正大汗淋漓地扫撒。

戏台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黑裘背影,谢致虚一见那背影就嘴角抽搐,直觉不好。

一宝蓝锦衣的中年人在和黑裘背影说话。

“……打碎桌椅共计十六套,碗碟两百副,趁乱溜走未付账食客一十七桌,”宝蓝锦衣中年人手里打着算盘,“共计需赔付纹银十两。”

算盘哗啦亮给那黑裘看。

管账管成习惯的谢致虚下意识后脖竖起寒毛,咽了口唾沫。十两纹银,够他一年的生活费了……

黑裘也有点郁闷:“这么多?”

“嗨呀?!”宝蓝锦衣中年人道,“越公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难道还胡乱报价坑你不成?要不是在下昨晚替你与梁公子调解,你越公子可是虎落平阳,轻易脱不了身啊!”

宝蓝锦衣中年人朝谢致虚与武理看过来,两人皆齐齐后退半步。

“您二位也来啦,在下是春樽献的东家……”中年人向他们走来。

谢致虚立刻道:“老、老板,昨晚二楼雅间的桌子应当算梁家府兵劈烂的吧,赔付的银钱以三七分,不,二八分才算公平吧!”

武理在背后掐了谢致虚一把,谢致虚已无闲暇考虑他师兄的意思,脑海全被路费食宿费查案的关系人情费等一应花销填满。

中年人一愣,道:“还与您二位有关吗?梁家与这位越公子已赔完了呀,哦,您要是想共摊损失,我再重新——”

“不必了不必了,”谢致虚一脑门冷汗,连忙转移话题,“门口伙计说老板在等我二人,有何吩咐吗?”

中年人和和气气笑道:“本来打算去福云居延请二位,福云居与春樽献俱是我名下财产,食宿一体经营嘛,呵呵呵。既然来了,二位就请看台上——”

中年人手向戏台上一指。

戏台上足有两丈高,贯通天顶的红木影壁上,血淋淋地书了两排字——

梁汀者不得开口,

登台便是哑叭日。

暗红的墨迹已干涸,日字底下蜿蜒一道滴痕。

越关山依旧裹着他那件沉闷裘袄,踱步过来,苍白的脸面朝影壁:“不是我写的。”

武理立刻反应过来,紧跟道:“也不是我们写的。”

中年人看着他们:“昨日与梁公子有冲突的只有三位,都说不是自己写的,那这字究竟是谁写的?”

谢致虚这才想起来,梁汀正是孔卸任先生的本名。

“写字的是朱砂还是……”谢致虚问。

“朱砂,”中年人道,“五更天伙计来楼里,字已经写上去了。您几位不论与梁公子有何过节,做到这份上实在是……”

红木影壁是整块雕刻,价值不菲,牛血色光泽明亮的底纹上,殷红朱砂触目惊心。转折勾提处锋锐毕现,寥寥几笔杀气四溢。

不登台,不开口,要那位戏腔莺燕婉转、绕梁三日不绝的苏州第一说唱艺人永世做一个哑巴。

越关山皱眉,显然对中年人怀疑他感到不满:“敢做敢认,说了不是我写的就不是。”

中年人不说话。

谢致虚细看影壁上的字,总觉得眼熟,听见武理说:“用了这么多朱砂,在城中药房一问就知道哪位客人有嫌疑了。”

中年人意味深长点头:“说的是。”

门扉又开了道小缝,一个伙计气喘吁吁跑来,向中年人道:“已经报官了。”

三人一惊,都看向中年人。

“抱歉了诸位,此人言辞之间威胁梁汀公子,杀气颇重,在下不敢冒险,已报与官府备案,”中年人又转头吩咐那伙计,“你再跑一趟梁家庄,通知梁公子,抓住疑犯之前便不必冒险来酒楼了。”

一道灵光劈进谢致虚脑海,影壁上丈高的大字与他印象中时时观赏的裱字重叠在一起,几处勾折提转风骨无两,竟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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