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96)

作者:麦客 阅读记录

谢致虚便不说话了。

经过宝庆寺前集市,比谢致虚印象里喧嚣更甚,许多店铺都是近几年新开业,从前都没见过,比起他从小生活十八年见惯的场景竟是热闹繁华了许多。

宝庆寺里九层的四方楼阁砖塔,大观浮屠,依然是城中最高的建筑,放眼望去在一片瓦顶中一枝独秀,倒是谢致虚熟悉的家乡标志了。

徐晦家住山庄脚下,原本可直接穿城而过,不必绕这远路经市集一趟,想必是如他自己所说,要带谢致虚回忆起从前在江陵生活的点点滴滴。

真是多此一举。

不过离开两年罢了,又能忘得了什么呢?

马车突然急停,车厢里两人都没坐稳。

“怎么回事?”徐晦撩开车帘,谢致虚看见他脊背一僵,接着钻出去,放下车帘四角严严实实挡住光线。

外间的交谈声传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

“徐副堡主,你在苏州刻意甩掉了我,是私底下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吗?”

这个声音语调起伏得阴阳怪气,谢致虚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外面的人是谁。手心出了一层汉,握住清净天剑柄。

“和你有什么关系。”徐晦不太友好道。

“堡主命我与你同行,你害我违背了堡主的命令,怎么与我无关?”

“所以你是来问罪的么?王随渠。”

那个语调变得更令人听之生厌,仿佛永远话里有话,七弯八绕,不能好好交流:“徐副堡主,我们两人一同出差苏州,现如今你一人独自回城,却乘了高五深八宽四、足可容纳六人的车子。怎么?是随行多了哪位客人吗?”

王随渠这个人,谢致虚知道,从前父亲极不喜他,因此人性情多疑狡诈,曾有一次负责庄内巡防,缴了一位客人的签筒上交,说其中藏了暗器毒针指责客人心怀不轨。结果银针倒是却有其物,却是那客人用来剔牙的牙签,因他牙齿缝隙较大吃饭容易卡住,总是随身带着牙签。王随渠逼得客人不得不亮出齿缝间的食物残渣证明清白,恼羞成怒,差点与山庄断绝往来。

阴险者视众生皆阴险。

谢致虚的母亲曾说,任何人不要想在王随渠面前耍阴谋诡计,因就算你没有旁的心思,他也已然视你为心怀叵测,假如你还试图隐瞒什么,那一定是罪大恶极无可辩驳。

谢致虚从前做他光明磊落的少爷时,可以高高在上地厌恶王随渠,如今却不得不生出担忧畏惧的心理,生怕徐晦给王随渠瞧出什么不妥,只要这车帘一撩开,他就会被侯待昭党羽当场拿获。

格格格——格格格——

车厢里有轻微响动,谢致虚愈发紧张,侧耳细听,却发现是自己握着清净天的手在发抖。

“…………”

然而外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却骤然松弛下来。

“王随渠,你如今胆子倒是够大,连我的马车也敢查?”

“不敢不敢,徐副堡主,小人怎敢以下犯上。小人只是见您迟迟未归,特地前来确认您人身安全罢了。小人这就让路,徐副堡主请。”

徐晦钻回车厢,看了谢致虚一眼,见他没有提问的意思,眼皮一跳,也没有说话了。

徐晦从前在谢致虚的父亲——谢温手下做事,负责山庄的对外联络,虽也是重要职位,却还远没到副庄主的级别。事实上,跟着谢温打下江山的几个亲近兄弟没一个当上了副庄主,就连谢温捡回来当亲儿子养大的吴韬,庄里虽都打趣地叫少爷,却也没得到多么尊崇的职位。

唯一的例外是那个叫侯待昭的外来人。从前是副庄主,现在是堡主。

徐晦在谢温手底下只得了个外联的闲职,在侯待昭上位后却成了副堡主。

谢致虚一句话也没有,他知道真正对谢家忠心的早死在两年前的大火之中了。

马车驶过一片田地,前方平地拔起一座山丘,山脚树林茂密,立着一座石牌坊,一条石道延伸入山间。

马车既没有上山也没有入林,停在林地与田埂交界处一座占地不算大的平方院落前,立刻有仆从上来牵马。

这里的景致,谢致虚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在心中描绘出。他在这里生活的年纪正爱闹腾,从山上到山下每一寸土地都被他摸了个遍。

牵马的仆从与门僮见到谢致虚明显愣住。

“小小小小小小小少爷?!!”

谢致虚从前也是能喊徐晦二伯的,两家关系密如亲人,徐家里里外外的仆从都认识他。

徐晦领他进门,又警告下人敢乱说话小心项上脑袋。

徐家一如从前,并未因徐晦升任副堡主而扩建或翻修,四方的院落,前庭后院东西厢三进三出,一眼可望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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