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101)

与洛母同租住在一个院儿里的妇人只知有穿着富贵讲究的大人与洛母说了会儿话,也没偷听,见人走了才出来,惊讶地看着地上的柴火,又正好见洛母将凳子搬到院中,往上面泼水,便问:“怎么了?”

洛母淡淡道:“凳子脏了,洗洗。”

说客:“……”

洛母洗完凳子,提着水桶与扫帚来到门口。

那说客本也不占理,刚在人家里撒了泼,又心知自己说不过洛母,心里便有些讪讪,却仍然强撑着,作出理直气壮之势,直挺挺地站在那不动,看这妇人能奈他何。

洛母只客客气气地对说客道:“劳驾让一让。”

说客下意识地下了台阶。

洛母弯着腰,将水往门槛上泼去,从门后拿来一个破扫帚,将水往外扫,仔仔细细地清扫石阶,却也并未故意往说客身上扫脏水,反而很是小心地避开了他。

可她此刻无论怎么样做,都无益于往这说客的心头扎刀子。他更觉难堪,认为自己无端便受了这蛮不讲理的妇人所予奇耻大辱,攥紧了拳,咬牙切齿道:“好!好!我算知道洛金玉那乖张狂妄的性情是怎么养出来的了,有你这好母亲!没爹的种就是这样……泼妇劣子……”

洛母闻言,站直了,望着他,露出恍然模样,道:“原来阁下父母双全,是我误会了,抱歉。”

“你……我不与你这粗鄙寡妇一般计较,污了我的名声!”说客说着,转身气冲冲离去。

而这些,都是锦衣卫看在眼中,一言一语汇报给沈无疾听的。

沈无疾当时听了便对岳母大人心生敬畏,他暗道,平日里还以为岳母再温柔贤淑不过,咱家还微服去过她铺子上买包子,与她攀谈间只见她慈蔼一面,还曾小小埋怨过金玉怎么就不如咱家岳母一般温柔些……如今看来,竟是一脉相承。

还好咱家当日买包子时没说自个儿是谁,否则岳母得知咱家正是那近日来死缠烂打……不,是苦心追求金玉之人,还不定如何对待咱家,当着熙熙攘攘的人面,咱家且只能受着,那可真是将脸面扔到地上,彻底不要了。

……

沈无疾如何又在心中有一番妄想不提,后来君路尘百般整治洛金玉的手段不提,光是那说客自个儿气不过,先后找了地痞官差去为难洛母,非说洛母卖的包子里有虫,又说有人吃了包子就闹肚子呕血的,或者往包子铺里放老鼠……都是沈无疾在暗中解决的。

挡了几次,沈无疾也烦了,觉得这人忒不要脸,一个大男人,为了些自己本就不占理的口舌之争,逮着个柔弱妇人欺负,真是白长了二两肉。

东厂里其他做事的同僚闲时说起这事,也都是白眼阵阵。

沈无疾左右也是个横惯了的,他看不下去,哪里会记得“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话,也不顾这人身后是谁,径直去了这人家中。

这人倒是知道沈无疾是何人,也知道沈无疾对洛金玉一片痴心苦求的笑柄,心中极是不屑,猜到沈无疾或许是为洛家的事前来,可他又想,自个儿身为君太尉的族人,连曹国忠都不敢得罪君太尉,他沈无疾不过是曹国忠的一条狗,也敢捅天?

这样想着,这人面上仍是露出虚伪的笑意,迎上前去,拱手道:“沈公公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

“你倒是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沈无疾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一声,阴森森望着他,“三宝殿,你也配?”

“……”这人见沈无疾开口便如此羞辱他,心中大怒,收起了笑,淡淡道,“那不知沈公公是为何而来。”

沈无疾冷眼看了看他,转身走去一旁的百宝阁前,伸手拿起上面的古董花瓶,手一松,看着花瓶落地,一声脆响,碎了。

“沈无疾!”这人急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咱家这就告诉你,咱家要干什么。”沈无疾一脚将百宝阁踹翻,听着上面的东西落地碎响声,他慢条斯理地捻顺自个儿垂在胸前的那缕长发,扭头望着这人,笑了笑,优雅道,“咱家今儿要拆你的家。”

说完,沈无疾双手抓起一旁的椅子,使劲儿往地上一砸。

椅子顿时散架。

沈无疾一眼不屑多看,转身到处乱拆,遇上纱幕挡了他,他伸手就将之扯下来,往地上一扔,总之是见到什么拆什么。

这人平日里自诩读书人,在太学院做事,又仗着君亓与君路尘的权势过活,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一面叫下人去阻止发了疯似的沈无疾,一面自个儿也过去喝道:“沈无疾你失心疯了吗!曹国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沈无疾一脚踹飞一个下人,闻言转身,朝着这人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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