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260)

“上上上,上你个头啊上!”明庐怒吼道,“你究竟什么毛病!老子第一回 见人招招这么打的,也太毒了,你把自己家弄绝后了是能开心吗?!你这什么人啊!”

何方舟:“……”他试图解释,沈无疾过去十多年都没这个毛病,只对明庐这样,不过这解释好像还不如不解释,嗐。

“呵,你若绝后,咱家是很开心,你说得对了!”沈无疾道,“瞧不起太监,怎还躲在另一个太监身后求庇佑?你滚出来,再和咱家打!若不打,你就赶紧滚,别打扰咱家成亲大事!”

明庐也是个受不了激的,闻言道:“好,你非得这样,我就不让你了,你当你真有了长进?哪回不是被我摁着打!”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回想起来又是一番新仇旧恨,沈无疾暴怒道:“好——”

“好什么好?”何方舟急忙道,“无疾,大喜日子,见血不吉利。”

闻言,沈无疾与明庐皆是一怔。

沈无疾倒是认真听了这句话,在心中斟酌开了。虽说他非迷信神佛之人,可这“吉利”一说嘛,又有几个人半点不在意呢……

明庐却是一把抓住何方舟的手,瞪眼急道:“喂何公公,你——”

何方舟忙回头对他使眼色,压低声道:“你难道真想打?”

“……”明庐一时犹豫,“可……”

“先把人哄过去,他如今气头上,别硬碰硬。”何方舟很有经验道。

明庐皱眉:“我才在气头上,你不知他把金玉点了穴,他——”

“好,好,我知道,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就这乖僻性情,打小这样,不值得和他动气,啊。”何方舟忙安抚地拍拍他肩膀。

倒也是何方舟误打误撞,他这句“打小这样”,瞬间叫明庐想起沈无疾自幼与父兄离散、四处吃尽苦头的往事,软肋顿时被戳个正着,哪儿还气得起来,心中只有无穷愧疚,暗道:我也是昏了头,竟往他痛处上戳,也难怪他越发恼怒,若我与爹当年再细心寻他一番,哪能叫他受那些苦……他遭人欺凌时,风餐露宿时,忍饿挨冻时,被人阉割时,与人残杀时,我又在哪里?我与父亲在乡野间平静生活,虽不富贵,难免忐忑惶惶,怕曹国忠找到我们踪迹,又怀念过世家人们,可与月儿比起来,哪里不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之中?

明庐的眼眶逐渐湿润,平静下来,对沈无疾道:“我说错了,我们不打了。”

沈无疾正纠结于“吉利”之事,见着台阶,哼了一声,道:“咱家大喜之日,也不与你一般计较。”

“你——”明庐叹气,左思右想,终于无可奈何地道,“你今日不要勉强金玉,来日你二人若是两情相悦,只要金玉是甘愿的,我就不阻拦你们了,如何?”

沈无疾冷笑一声:“呵呵,晚了。”

“月儿!”

“咱家叫沈无疾。”沈无疾冷眼看他,“你当咱家真愿意认你?若不是看在金玉面子上,不好叫他为难,也不想让他觉得咱家冷血,咱家这番话早就想和你说了。咱家当初最难的时候,你在何处,你爹又在何处?那时咱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靠着自己不拿自己当人看,生生捱过来,那从今往后,也不需要什么哥哥父亲。你若识相也罢,可你如此不识相,就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明庐的手兀的攥紧,微微颤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这些时日以来,他哪能感受不到沈无疾对兄弟相认的真心冷淡?只是他一厢情愿,想着无论沈无疾怎么想都自然,自个儿只装不知道,尽力给他补偿这二十年的亲情就好。可沈无疾却说,他根本就不需要。

何方舟倒是默然地将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他刚刚才知道,这两人竟是兄弟?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至于西风和来福,他俩生怕自己无辜被卷进去挨一顿打,站得远,倒没听见。平日里虽沈无疾也没瞒着,偶提到明庐与哥哥之类,沈府其他人倒也没多想,只以为老爷是随着夫人刻意近亲这位夫人的师哥。

沈无疾眼见明庐此刻已无还击或阻止之力,也懒得再和他多说,甩袖回了房去看洛金玉。

看着沈无疾进去,何方舟暗自松了一口气,又看回明庐身上,欲言又止:“明盟主,你和……”

明庐轻轻地摇了摇头。

何方舟以为他是不想说,便也不打算追问,正要再劝他几句,却听他道,“他不愿认我,也是自然的。”明庐像是在对何方舟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得对,他最难过时,我和爹又在何处,如今哪来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何方舟虽处于茫然间,并不知这其中究竟过往,可无论如何,他见着向来开朗爽性的明庐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明亮眼中都没了光彩,心里便也跟着难过起来,柔声道:“咱家虽不知你们究竟是何缘故,可腆颜也说一句与你近日亲近,有几分了解你的性情,猜想当日你们绝不是有意与无疾失散,世事难料,总有些身不由己,且算年纪,那时候你自个儿也不大,想是自顾不暇。无疾无论是什么原因,总之性情向来乖张偏执,爱钻些牛角尖,他想岔了倒也常见,但你又何必随着他的话往岔道里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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