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6)

沈无疾将洛金玉放到自己的卧房床上,正要去解开洛金玉的被子,手刚触到,立刻收了回来,仿佛自己被轻薄了一般,警惕地望着洛金玉。

洛金玉仍闭着眼迷迷糊糊的。

沈无疾焦虑地在床畔踱步来回,时不时看一眼洛金玉,见他难受挣扎,又过去想给他解开——又收回了手。

若他醒来,少不了要说我伺机轻薄他。

沈无疾谨慎地思索,黑漆漆的眼珠子滑来滑去。

可我若伺机轻薄他,岂不是什么仇都报了?

他醒来后,定会羞愤欲死!

沈无疾嘴角露出阴险笑意。

不对。

我刚救了他,他若又去寻死,我岂不是白救了他?

沈无疾皱眉。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救他?

沈无疾眉头越皱越深。

不。

不是我要救他,是西风这小王八蛋自作主张。

本来,我已经要成功地冻死他了。

沈无疾愤愤地一甩长袖,哼了一声,心中烦闷。

曹御医今日不当值,正在家睡觉,忽然就被西风叫起来,说沈无疾急着找他去府上看病。

曹御医曾受沈无疾恩惠,听得这话,大惊失色:“公公被人刺杀了?”

西风道:“我呸!干爹没事,大吉大利。是洛金玉冻伤了,你快随我去。”

“洛金玉?”曹御医一怔,“那个洛金玉?他出狱了?怎么会在公公府上?他不是与公公有宿仇吗?为何公公要请我去为他治病?”

西风问:“你在宫里为人治病,也话这样多?”

“小公公说笑了,在宫里这样,我也活不到如今。”曹御医道,“走吧。”

曹御医迅速来到沈府,去到主院卧房,一眼见到沈无疾正在扒昏睡中的洛金玉的被子。

曹御医:“……”看来,传闻沈公公好男色,所言不虚。

只是这人都烧成这样了……

沈无疾紧闭双眼,刚摸索着把洛金玉的被子扒到一半,听到身后声音,忙回头去看,收回双手,往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摆出一副“咱家没碰他”的凛然模样,义正词严道:“曹御医请为这人看一看,他大过年的,想死在咱家府上,给咱家添晦气,其心可诛。”

曹御医:“……哦。”

他走过去,伸手扒开洛金玉的被子,先观面像,又查看眼白与舌苔,再把脉,伸手试探洛金玉的额头温度。

半晌,曹御医提笔写药方,边道:“按药服用,每帖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三次,三日后应有大好。若仍烧,公公再叫我来便是。”

他写好药方,递给西风,又叮嘱道,“这几日洛公子都该卧床休息,不可吹风,忌食油腻辛辣之物,忌食冷物。若有呕吐之感实属正常,公公不必慌张,可给他舌下压上一颗酸梅。此外,这药有些苦,洛公子若喝不下,可添加少许蜂蜜。”

沈无疾冷笑道:“他当他是什么人呐?有药给他喝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咱家不惯他这毛病!”

可在隔日清晨时分……

洛金玉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看沈无疾端着药碗骂人:“西风你给我滚过来!怎么做事的?这药想苦死谁?你是想苦死他,大过年的给咱家添晦气吗?!咱家先弄死你!”

“……”小宦奴西风忍辱负重道,“干爹别气,儿子这就去给洛公子加蜂蜜。”

“多加点。”沈无疾说着,斜眼横着洛金玉,冷笑道,“莫让洛公子觉得,一个阉奴府上,连蜂蜜都舍不得给他加!还有,这碗凉了,熬碗新的来,莫让洛公子觉得,一个阉奴府上,连碗热药都给不起!”

西风:“……”

沈无疾将西风骂去了厨房,自个儿则在门口徘徊吹风。

洛金玉看他的背影,半晌,道:“你果真心胸狭隘,仍对当时耿耿于怀。”

沈无疾哼了一声,不理他。

“亦是我不对,当初我说你过重。我向你道歉。”洛金玉道。

沈无疾扭头看他,又哼了一声。

这一次,哼的声音小了一些。

洛金玉道:“你别站在风口,万一和我似的,冻伤了。”

“咱家虽是个阉人,却自幼习武,与你不同。”沈无疾冷笑道,“何况你忘了咱家叫什么?”

洛金玉沉默片刻,笑了。他笑得很浅,很快又恢复了平淡无波的神色。

沈无疾却看见了,愣愣的,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这是洛金玉第一次对他这么笑。

应该,不是嘲笑吧?

沈无疾回味半晌,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心情刚因那抹笑而好一些,又听得洛金玉耿直道:“公公身形纤细,肤色白皙,貌若好女,看起来不像习武之人,因而我总不记得。”

“……”

沈无疾闻言,顿时怒火冲天——果然,洛金玉只是在嘲笑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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