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128)

再往下翻,整件事情也就越来越蹊跷。根据名册登记,那一晚廖寒所带出去的兵马,在事发后突然被派往西南,结果途中突遇山石崩裂,全部遇难。

这十几年里,季燕然几乎将朝中所有大臣一一查了个遍,想要揪出幕后元凶,却一直没有太多收获。后来廖老将军也走了,曾经人来人往的将军府,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活气,处处都结满了蛛网,灰尘遍地,门板耷拉着斜挂住框,风一chuī就发出刺耳声响。那些一起在宫里玩闹的美好回忆,那些陪伴欢笑、亲如家人的脉脉温情,也被彻底地封存在了记忆里。

云倚风问:“廖寒出事后,还有人见过他那一晚带的兵吗?”

吴所思摇头:“没有,这实在太不正常了,哪怕要去西南,至少也得先回驻地收拾包袱吧?所以王爷一直认定,他们是在同一个夜晚,被人推进了水里。”

可现在看来,或许压根就没有谁去推,只是没来得及撤离。

“王爷找了这么多年的真相,多jī毛蒜皮的人都去查了。”吴所思叹气,“却唯独没有……”

“唯独没有怀疑过皇上。”云倚风道。

“何止没有怀疑,王爷还曾多次拉着皇上,一起去追查往事,经常待在寝宫里,彻夜不眠地分析所有可能的凶手。”吴所思越想越头疼,“唉!”

倘若廖寒的意外身亡,当真是因为李璟的一时疏忽所致,那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又算什么?

云倚风问:“王爷与皇上,听起来关系像是不错?”

“至少不像民间传闻。”吴所思道,“普通人家,亲兄弟尚且会明争暗斗,更何况是出身皇家,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可这些年来,皇上与王爷之间有猜忌与试探不假,有手足之情也不假,有什么稀罕的好东西,皇上都想着往西北送。”

“我懂了。”云倚风点点头,又道,“那你去劝劝王爷吧,顶多我们再提审一次许家父子,倘若真与白河改道有关,那就当他们是江洋大盗,判斩立决,整件事到此为止。”

吴所思赶紧推辞:“我还是不去了。”

云倚风:“……”

吴所思压低声音:“我发现王爷只要看到门主,心情就会特别好,不如门主去。”

说完又叮嘱:“换一身新衣裳。”

云倚风道:“加钱。”

老吴一口答应,加多少都能,只要能把王爷从牛角尖里拉出来,把王府那宅子挖去风雨门都行!

隔壁房中,季燕然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云倚风推门进来,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眼角余光扫到一丝月白,季燕然疑惑地坐直,上下打量他:“你方才去换衣服了?”

“老吴出钱雇我换的。”云倚风张开手臂,“他说穿成这样,王爷看了心情好。”

季燕然:“……”

季燕然哭笑不得,又向后瘫在椅子上:“他都和你说了?”

云倚风把椅子挪到他身边:“我让老吴去大牢里提许秋意了,不管怎么样,得把人带到客栈再说。”

“倘若真是皇兄呢?”季燕然扭头看他。

“倘若真是皇上,错已铸成,又能如何?”云倚风道,“顺了幕后那人的心意,起兵造反,弑君篡位,为故友报仇,为百姓伸冤?”

季燕然听得牙疼:“你还真是……口无遮拦。”

“王爷眼看都要造反了,我说两句怎么了,又没有出去大街上喊。”云倚风理直气壮。

季燕然被他气笑:“若当真与白河改道有关,那我似乎也不该再查了。”

“现在种种,其实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证据。”云倚风道,“十几年的大疙瘩,当真不再解了?万一这一切其实与皇上无关呢?”

季燕然闭上眼睛:“万一这一切非但与皇兄有关,而且还不是无心之失呢?”

云倚风微微皱起眉。

“当时已经是整个改道工程的最后几天了。”季燕然道,“能拖到那种时候的,必然宁死也不愿离开故土,他们有的是为了守住祖坟,有的是太贪心,想多得些安置钱财,有的是被小人挑唆,或许还有人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都是些劝不动的死脑筋。”

廖寒为人善良温和,定然又是挨家挨户去劝去说,可若实在劝不动,说不听,而李璟当着文武百官许下的军令状,眼看已迫在眉睫,事情又会如何?

季燕然道:“皇兄的手段,我是知道的。”

云倚风顺着他道:“所以你怀疑十七年前,皇上在明知尚有百姓未曾撤离,明知廖寒人还在村庄里的前提下,却依旧下令开闸放水,只为自己能按时jiāo差?”

季燕然沉默未语。

那或许只是一个小村庄,里面只剩下了十几户人、几十户人,相对于整个工程来说,这点数量根本不值一提,在安置名册中东塞一户西塞一户,轻而易举就能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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